◇:官方扣扣群:321582837
“你看那人。”
方運向圣廟銅爐前的一人揚了揚下巴,眾人向那里看去,全都啞口無言,默默地看著那人,默默地向前走。
一個身穿破破爛爛青衣繡云袍的老人站在銅爐前,兩手垂著,頭向下耷拉著,身體輕晃,閉著眼,似乎在打瞌睡。他的頭發如同剛被母雞刨過的雞窩,胡子亂糟糟的像一大片苦瓜絲糾纏在一起,一根面條赫然掛在花白的胡子上。
方運看到這一幕差點笑出聲,雖然早就知道這位乞丐皇叔鼎鼎大名,可沒想到竟然如此夸張。
不過,這位乞丐皇叔須發再亂,上面也沒有一絲灰塵和油膩,因為到了翰林就已經能身不染塵,這位趙景空就算跳進油污里再出來,眨眼之后身體依舊干干凈凈的。
趙景空的衣服沾著許多油污,在清晨明亮的陽光下分外刺眼。
“果然是真的。”方運嘆道。
“也算開了眼了,只是…唉…有些話還是不說了。”常萬緒道。
幾個秀才輕輕點頭,眾人都知道常萬緒要說趙景空有些失禮。不過趙景空的失禮沒有傷害到誰,常萬緒也知太過指責反而會讓自己無禮。
“這種禮,有些時候失不失無所謂。”方運的表情有輕微的變化,看向趙景空的目光似是隱含著什么。
一人低聲說:“據說此人與先帝和老皇祖不合,為了避免被先帝和老皇祖猜忌才自污。”
“這個可能性最大。”
“可惜了,他若性情剛毅,恐怕又是第二個李文鷹。”
“人各有志,乞丐皇叔或許心中有另一片天地。”
“不好說…”
方運眾人談著,周圍的秀才有的側耳聆聽,有的滿不在乎,沒有人覺得奇怪。這和晨志遠對方運態度完全不同,他們是評說,而晨志遠則是盛氣凌人的指責。
方運輕輕一嘆,別人不知道,但昨日他聽董文叢等人說過,當年慶國離間趙景空和先帝以及皇祖,還利用聚文閣和雜家的人不斷攻擊趙景空,三人成虎,最終導致趙景空閉關十數年。直到成大學士,趙景空才重新出現在景國。但已經完全成為閑人野鶴,甚至連先帝的葬禮都沒有參加。
因為是李文鷹讓趙景空代替,方運對趙景空有天然的好感,無論這位乞丐皇叔如何,但終究是大學士,讓人感到心安。
眾考生陸續到達銅爐附近。
銅爐前除了趙景空,還站著圣院巡考官、江州州牧和學宮司業共四人。
其余的官員站在兩側,不入主位。
待眾人到齊后,開始舉行方運無比熟悉的儀式。先是葛州牧率人參拜眾圣,后是趙景空誦《祭眾圣文》,最后是景國學宮的司業宣布考場規矩。
那趙景空原本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但在誦讀《祭眾圣文》的時候無比認真。若是閉著眼聽與別的大學士毫無區別。不過誦讀完后,又恢復了平時有氣無力的樣子,閉著眼,站著打瞌睡。身體不時輕晃一下。
方運打量周圍的秀才,平均年紀比之前府試的考生至少大十歲,心生感慨。
儀式結束后。相熟的人紛紛告辭。
方運在進入考房前回頭望了一眼,那乞丐皇叔竟然坐在一把椅子上呼呼大睡,周圍官員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無奈。
方運笑了笑,繼續找到自己的考房。
不一會兒,方運找到自己的考房,和秀才試的考房區別不大,有床、桌椅和馬桶等必備品,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方運迅速整理好一切,然后站在桌子后靜等發試卷的人。
舉人試先考詩詞,后考經義,最后考策論,一科考一天。
不多時,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響起,走走停停。
方運向車來的方向稍稍側頭,因為聽到多個考生輕呼,而且聽到一個很少見的詞語。
“亂考。”
方運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等仔細一想才想起這是什么。
正常的三科題目是按照次序一天考一科,但亂考則是把詩詞、經義和策論三科的題目一起發下來,時間也是三天。
方運心里非常清楚,兩者看似區別不大,但亂考非常考驗人的定力和選擇,因為不同的題目很容易讓人分心,在寫詩詞的時候,必然會去想經義或策論,想著想著就會思維混亂,讓三科的內容相互影響,最后導致評等降低。
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一旦發現思維受到影響,就會陷入自責和后悔中。
方運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決定。
馬車出現,差役把一疊厚厚的紙遞給方運,方運致謝之后,拿著試卷坐下。
第一頁寫著詩詞題目,寫明對格律和題材的要求,而第二頁是白紙。
方運把厚厚的試卷放好,只取了第一頁和第二頁放在面前,仿佛不知道后面還有經義或策論題目。
方運閱讀完詩詞的題目,開始慢慢思考。
自己寫詩詞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方運不斷思考,從題材、格律、結構、意境、思想、立意等等各方面考慮,要想寫好一首詩,一天的時間并不算多。
在思考的過程中,一旦余光觸及那疊試卷,方運心緒立刻有輕微的變化,好像有一種力量在慫恿他去看經義和策論的題目,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但是,自始至終,方運都沒有猶豫,最后甚至把鎮紙壓在厚厚的試卷上,繼續認真思索。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啊…”
一個叫聲突然響起又突然消失,方運心中一凜,意識到有人情緒失控,被圣廟力量隔離。
這種亂考方式本身不至于讓人情緒失控,但這是舉人試,過半的考生都是考了三次以上不中,壓力之大難以想象。
更何況哪怕不是亂考,每年都有人在考試前后發瘋甚至自殺。
秀才不是舉人,沒有文膽,要想順利答題,必須靠自己的定力,而這種亂考對舉人來說起不到絲毫作用,文膽一震就能解決。
方運始終沒有動用文膽的力量,因為發卷的時候他就有了決斷,自己若是連亂考都過不去,那根本沒資格當圣前舉人,沒資格去調動文膽。
不多時,有哭聲傳來,很快消失。
“選擇困難癥果然是不治之癥,配合壓力,這亂考簡直無情。”方運心里想著,又把硯臺壓在厚厚的試卷上。
方運的情緒一開有波動,越來越大,但到達一定程度后又慢慢消退,最后,方運仿佛完全看不到那厚厚的試卷,眼中只剩下詩詞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