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陣輕響,將沈石的意志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驚醒,他有些茫然,總覺得腦子似乎有一些遲鈍,就像是一扇已經年久失修的破門,在開合只見總會發出吱呀吱呀的刺耳聲音。,
不過很快的,這扇門像是已經上了油,開始潤滑并敏捷起來,他的眼睛似乎還暫時不受自己的控制沒能睜開,但是卻已經可以靜下心來緩緩去傾聽那聽來遙遠的聲音。
仿佛是清晨的鳥鳴,清脆而悅耳,歡喜而跳躍,雖未親眼目睹,卻讓人已經有了一種感覺到清晨晨風吹過,薄霧飄蕩,空氣里帶著幾分濕潤的溫和氣息。
有一陣溫暖,灑落在他的臉上,有淡淡的炫目的感覺,如同初升起那時的陽光,不知為何,沈石忽然想到了自己還是少年時候,在那個遙遠的曾經擁有過的故鄉,陰州西蘆城里的天一樓中,無數個清晨里自己也曾這樣醒來,平靜而安然,唯一不同的或許就是那個城池中常年陰云籠罩,很少會看到燦爛的陽光吧。
那個時候的他,身邊還有一位有些肥胖的父親,經常微笑著和他站在一起。
是因為受傷而有些軟弱了嗎,他忽然很是想念那個多年不見的老爹,這些年來他過得還好么?這一輩子,還有機會能看到他嗎?
當這個有些傷感的念頭掠過他的腦海時,沈石終于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感覺自己再度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他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的第一個感覺,便是一陣劇痛猛地從腹部傳了過來,那痛楚著實不輕,讓沈石的眼角都在瞬間抽搐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身子的顫動似乎驚動了一個在他身邊不遠處的人,在那一刻連忙轉過身來,臉上涌起一股驚喜之色,道:“啊,你醒了,石頭?”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慢慢鎮定了下來,周圍的景象印入眼簾,隨即看到了橫梁屋頂還有周圍雪白的墻壁,包括自己所躺著的這場床鋪看起來都有幾分眼熟,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床鋪邊沿那里的一個女子臉上,她微笑著帶著一份由衷的歡喜,溫柔地看著他,笑著道:
“太好了,你總算清醒過來了。”
沈石的嘴角動了動,然后也露出了一絲微笑,輕聲道:“是啊,看到你我也很高興,青露。”
“你從問天秘境中被莽古蜃珠召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鐘青露扶著沈石坐起,又取過一個枕頭給他墊在身子底下讓他靠著,然后又接著說道,“你這次受傷不輕,其他地方筋骨損傷雖然厲害也還罷了,唯獨是你這里…”
鐘青露向沈石腹部那邊看了一眼,輕嘆了一口氣,道:“只是腹部這一處傷口卻著實嚴重,非但創面極大失血極多,更重要的是直接傷到了你的丹田氣海。本來剛出來時看到你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樣,我真是嚇壞了,險些以為你是遇到了什么不測,真有可能就…嗯,反正最后沒事了。”
說到后面,鐘青露那柔美的臉上兀自掠過一絲后怕之意,顯然當時沈石給她的驚嚇可是不小,而沈石此刻的腦海中也隨即回想起之前在問天秘境中與那個和怪蛇合體的吉安福血戰的場面,眼角又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來…自己沒死的話,似乎那一場戰斗最后還是勝了?
他身子動了一下,不料牽動了傷口,頓時疼的哼了一聲,額頭冒出一片冷汗,鐘青露吃了一驚,連忙扶住他,正要說話的時候,忽聽后頭又是一陣哼哧哼哧的叫聲,卻是小黑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輕輕松松一蹦跳上了床鋪,跑到沈石的身邊,看去十分開心的模樣,用小腦袋在沈石身上磨蹭了好幾下。
沈石呵呵一笑,拍了拍小黑的腦袋,同時心里也松了一口氣,隨后便與鐘青露閑聊起來,這幾日他都在重傷昏迷中,并不知曉外頭的情況,正好趁這個機會趕緊了解一下。
鐘青露自然也沒什么好瞞他的,便坐在他身邊,將三日中包括之前自己打聽了解到的一些關于此次問天秘境的事,都一一與沈石說了。
原來此番問天秘境之行,果然是出了岔子的,并且這意外在問天秘境開啟的第一天就發生了。當日莽古蜃珠啟動之后,秘境通道被開辟出來,所有的四大名們年輕一代的菁英弟子們陸續進入。原本情況都很正常,誰知到了后來,莽古蜃珠忽然發生了奇怪的異變,靈力陡然混亂,倉促間甚至連幾位元丹境大真人都無法立刻壓下。
聽到這里,沈石立刻想起了當初自己進入問天秘境之前所看到的那奇異的星空里怪異的景象,而一旁的鐘青露也是嘆了一口氣,然后說了下去。
異變發生后,元風堂、懷遠等幾位大真人立刻出手,但那莽古蜃珠也是一件異寶,力量極其強大,哪怕是幾位大真人合力,竟然也是在半個時辰之后才逐漸將其中突然變得狂暴混亂的靈力穩定了下來,逐漸恢復了正常。
沈石默然不語,腦海中卻是想到了當日所看到的那些消失夭折在那片星海中的光芒,過了一會輕聲問道:“知道因為這個死了多少人么?”
鐘青露搖了搖頭,神色也有幾分凝重,道:“這件事沒人說過,不過很可能也沒人能說清,畢竟一旦進入問天秘境通道之后,便是內外隔絕,究竟是死在通道之中還是到了秘境里然后又因為意外死在秘境兇險中,誰都說不清楚。”說到這里,鐘青露眼神略見黯然,低聲道,“只是這些日子來我們這些弟子出來了之后,有不少人當初都曾經像你一樣看到了通道中的那一幕,這才讓大家知道的。”
沈石搖搖頭,心想這難道就是命么?天分才情再高,運氣不好的話,這一次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甚至連一個尸骸乃至葬身之地都沒有。
鐘青露在旁邊并沒有停頓太久,很快又說了下去,因為這次意外的出現,加上不知道是不是這意外也影響到了問天秘境內部的某些神秘變化,所以此番問天秘境的探索里,進入其中的年輕弟子們普遍遭遇了比過往經歷中要更加強大兇險的敵人,根據不少弟子的回饋,有許多人遇到的敵手甚至已經強得離譜,完全不可能是凝元境的弟子所能抵擋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這樣,這一次的問天秘境之行中,四正名門進入秘境的菁英弟子傷亡率高得驚人,單是留在秘境之中再也沒有出來的人,就超過了一百五十人之多。換而言之,接近一半的人永遠消失在那片詭異的秘境之中了。除此之外,類似沈石這種雖然沒死但身負重傷、一出來就已經是直接昏厥的人也是為數不少。
饒是沈石已經有些心理準備,但是當他從鐘青露口中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仍然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神猛烈震動了一下,驚愕之余甚至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鐘青露臉色看去也有幾分蒼白,似乎這三日來的時間仍然還不能完全抹去這個令人驚駭的事實對她的沖擊,不過或許畢竟有了緩沖,她的神情還算是鎮定,只是聲音有些低沉,又繼續說了下去。
在傷亡名單里,四大門派中并沒有明顯的拉開距離,基本上門下都有不少年輕俊才在這一次中夭折。在四個門派中,人數最多的元始門損失的弟子也最多,達到了三十一人,其次凌霄宗,門下弟子中有二十五個年輕人永遠地留在了問天秘境里,再下來的是天劍宮和鎮龍殿,人數也不少。
要知道能夠進入問天秘境的幾乎全部都是年青一代中的翹楚人物,這損失不可謂不大,所以這幾日來,摘星峰上的氣氛一直都十分壓抑低沉。
不過在這一派壓抑之中,鐘青露還是講到了雖然傷亡慘重遠勝往年,但在這一次的探索中仍然不乏亮點,或許是因為問天秘境里神秘異變各種兇險猛然大增的情形下,這一次能夠活下來的大多數弟子所遇到或是所尋找到的機緣,無論在哪一方面同樣也都遠勝前代。
上古強大的傳承,絕世罕見的神器靈刃,包括各種各樣罕見珍稀、在鴻蒙世界里足以令無數修士為之瘋狂的高品階靈草靈石靈材等等,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
而最重要也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兇險伴隨之下的強大機緣里,甚至還出現了有人直接破開極限、突破境界的神奇之事,并且這里所說的突破還不是凝元境上中下三階的小境界,而是直接突破了無比艱難的神意境境界。而且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種例子竟然還不止一例,而是在好些人身上同時發生了。
“不過…”說到這里,鐘青露的臉色忽然有些難看,她偷偷看了一眼沈石,似乎欲言又止。沈石輕輕搖頭,道:“有什么事就說吧…”
鐘青露默然片刻,低聲道:“也有倒霉的,你就是其中一個。因為丹田處傷得太重,雖然掌教真人和你師父蒲長老全力維護并給你服下了一粒罕見的六品靈丹,勉強將你丹田保住了,不過你的境界還是跌了一層下來。”
沈石怔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不過就在他本以為自己應該失望之極甚至有什么過激沮喪的表現時,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遠比自己所料想的要平靜得多…出了一點點失落之外,卻仿佛連生氣都沒有。
這…算是劫后余生、險死還生后看開了嗎?
沈石有些困惑,苦笑了一下,不想再談自己的怪象,便對鐘青露岔開了話題,隨口問道:“那這次誰得到的機緣最大,收益最高啊?”
鐘青露忽然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按慣例,在問天秘境里各人找到的機緣,除非自己想說,其他人包括師長在內,一般是不會多問的,畢竟都是大家壓箱底的秘密。不過單以收益來說,最直接也最騙不了人的,當然就是那些在秘境中直接突破了神意境的人。”
她笑了笑,笑容中不知為何似乎有幾分莫名的情緒,連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起來,但神態依然溫和,對沈石輕聲道:
“在秘境里突破神意境的共有九人,其中現在公認的第一天才,乃是我們凌霄宗門下的鐘青竹。青竹她不知道尋到了什么極度強大的機緣,非但一舉突破神意境,更是一路勢如破竹,以萬年來從未有過的神奇之勢,連破三境,如今的境界…已經是到了神意境上階了!”
“就算是在咱們凌霄宗里,她如今…也已經是足以與杜鐵劍、甘文晴和王亙幾位天才師兄師姐們并列的奇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