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色里,有些許的微光,陰暗的角落中陰影晃動,似沉默而孤獨的命運。
小鳥在車廂頂上歪了歪頭,忽地“呱呱”叫了兩聲,它的外表羽毛那般鮮艷美麗,但叫聲聽起來卻似烏鴉,低沉嘶啞仿佛還帶了幾分不詳的意味。
凌春泥的身子沒來由地顫抖了一下,看著那只奇怪的鳥兒,心里有些緊張。
轱轆轱轆的聲音,是車輪碾過青石路上的聲響,馬車平穩地向前走著,車廂里安靜無聲,在車前的那個男子看去也似乎完全沒有留意這邊陰暗角落里情況的意思。反倒是那只小鳥停了片刻后,忽然又飛了起來,落在了馬車車廂前面,然后探頭探腦地去夠那車廂前垂下的布幔,甚至還提起一只爪子想去抓著。
那小鳥一昂頭,露出幾分傲氣,似乎對車廂里的人施以援手不以為然,一副就算你不過來我也能隨隨便便進去的神情,然后兩只腳掌撲棱棱幾下,嗖的一聲便鉆進了車廂里。
布幔重新落下,隔絕了車廂內外,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平靜,趕車的那個中年男子轉眼向四周黑暗的夜色看了一眼,隨即便繼續駕駛著馬車往前而行,逐漸消失在那片黑暗的長街上。
看著那輛馬車漸漸遠去,凌春泥一顆提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下,算是松了一口氣,隨即發現就是這一會工夫,自己的掌心里居然是滲出了好些冷汗。
夜風吹過,長街之上的凌春泥打了個寒顫,居然有幾分冷意。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低沉卻清晰的輕哼聲從她身后傳來,凌春泥吃了一驚,連忙轉身望去,只見坐在墻角地上的沈石緩緩睜開了眼睛,片刻之后,居然是站了起來。
凌春泥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驚喜交集地道:“石頭,你這是好了么?”
沈石笑了笑,神色間有一絲猶豫之色掠過,不過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道:“應該是沒什么大礙了。”
凌春泥手按胸口,好似整個人都松弛下來,道:“還好還好,你剛才那模樣,可嚇死我了。”
沈石笑了笑,走過來輕輕抱了她一下,隨后沉吟片刻后,道:“春泥,出了這檔子事,那幾個人的身份多半還真的就是元始門出身的弟子,咱們說不得…只好暫時先回去了。”說著他臉上也多了幾分歉意,輕輕摸了摸凌春泥的秀發,柔聲道,
“春泥,真是對不住,我知道你其實很想在這天鴻城里好好游玩…”
“不,不要了!”凌春泥一聲略帶急促的話語卻是打斷了沈石的話頭,看著沈石有些詫異的目光,凌春泥咬了咬嘴唇,微微垂首,低聲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和那些人起了爭執,說不定以后還有無窮后患,那可是…可是圣人之后啊。我、我、我一點都不想玩了,早知道,真的就不該出來的…”
說到最后,凌春泥看去眼眶似乎都有些發紅,沈石搖了搖頭,卻是失笑,摟著她拍了拍她嬌嫩的臉頰,微笑道:“關你什么事,那等惡徒肆意橫行,難道錯處反而是咱們的么?這你可就錯了。再說了,圣人之后又如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除了我師門凌霄宗這里的甘家人丁不旺外,其他五大圣人世家全是子嗣繁衍眾多,萬年之下,怕是每家都有不下萬把人了吧,那宋丕也未必就一定是地位貴重的人物。”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很軟臉上掠過一絲笑意,道:“再退一步說了,就算他們厲害,咱們惹不起就躲得遠遠的唄,天下這般廣大,他們也未必就能找到咱們了。”
凌春泥“唔”了一聲,看起來像是稍稍安心。沈石拉著她向外走去,同時口中道:“事不宜遲,再怎么說元始門也是四正名門之一,不可小覷,咱們還是連夜就走吧,免得多生事端。”
凌春泥點了點頭,隨他走去,只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卻是轉過一個念頭,心想在這之前沈石對那些人自報師門來歷時,為什么不說是凌霄宗,反而說了是‘天劍宮’啊,而那個叫做南宮瑩的人又是誰,為何這名字聽著有些似女兒家的名號呢?
她從背后看著沈石的背影,嘴唇輕動了一下,卻是欲言又止。
問那么多做什么呢,只要現在在一起,歡喜快樂,不就是最好的么?
她這般想著,然后微笑起來,牽著他的手,目光只放在他的身上,隨著沈石的步伐,漸漸走向那黑暗的遠方。
離開天鴻城直上陣島,乘坐上古傳送法陣離開,如此連續轉乘兩次之后,沈石便放下心來。就算那元始門或是宋丕再怎么神通廣大,想要連夜搜索兩次傳送后的地盤,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沒有凌春泥在身邊,沈石或許還不會如此謹慎小心,但凌春泥道行確實太差,一旦出事面對那等強橫修士時便幾乎沒有自保之力,不由他不小心翼翼。也正因此,他甚至是在恢復過來之后的第一時刻便當機立斷帶著凌春妮連夜離開天鴻城,就連自己體內剛剛平復下來的情況也未細察。
不過確定自己這邊兩人確實安全之后,沈石放下心里,便重新審視自身體內,在經過再三確認檢視之后,沈石帶了幾分驚喜交集的心情,發現在自己醒后那份初步的判斷并沒有錯誤。
他居然是晉階了。
從凝元境初階的境界,已經突破到了凝元境中階。
修士修行,除起步之煉氣境外,余下凝元、神意、元丹三大境界,丹田氣海都未有太大變化,最緊要關鍵之處,乃是在于萬川歸海收納于丹田之中的靈力。
凝元之境,靈力如氣霧,飄渺彌漫收攏于丹田中,從初階至中階至高階,靈力一層層凝練精純,臻于突破之勢,轟然而化為金液水流,便至神意之境。當此境界,靈力之精純十倍于凝元,修士得以修煉強橫神通,道法精進,已有驚天動地之力。
而天賦異稟勇猛精進者,又復修煉直往元丹,修行至深處時,精練無比之丹田靈水盡數凝聚濃縮,化為一顆奧妙無窮之元神靈丹,至此便可飛天遁地,有鬼神莫測之神威。
那般高深神奇的境界,對沈石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但是此時此刻在他身上所發生的,卻是清心咒催動他眉心竅穴里那團神秘凝練的靈力后,突然在安撫了體內氣脈中那些失控的靈力后,卻是逐一吞噬合流了所有靈力,然后不知為何盡數倒流,沖進了他的丹田氣海之中。
在那無數靈力灌注至丹田的那一刻,沈石只覺得全身大震,整個身軀仿佛都被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瞬間向四面八方撕扯一般,眼看著下一刻就要有五馬分尸那般凄慘的下場,可是就在那關鍵時刻,他丹田之中忽然有一道金光閃爍而起,竟是龍紋金甲緩緩閃亮,片刻間貼在他丹田氣海四壁之上,竟是以一種堅不可摧的氣勢將他的氣海牢牢護住。
靈力瘋狂涌入丹田,卻無法找到發泄口子,再加上進入丹田之后那團眉心靈力仍在不停瘋狂地吞噬著周遭靈力,漸漸地,沈石感覺到體內丹田中的靈力竟然壓力慢慢減輕,然后從那般狂暴的洪流巨濤模樣里,一點點變成了平緩湖面,最后波瀾不驚,完全穩定了下來。
而到了此處,他再去細看時,便發現體內靈力竟然已經從品質上完全上了一個臺階,無論精純還是凝練程度都遠勝凝元境初階,達到了凝元境中階的水準。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沈石很快發現,自己從修煉以來一直存在的眉心那處神秘竅穴里,那里的靈力近乎完全消散不見了。
只有當他仔細內視檢視后,才發現在眉心中還殘留了僅有的一絲絲,幾乎等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
這是福是禍,沈石自己也分不清楚。
不過,原本他以為還要多年修煉才有可能窺探到的凝元中階,居然就這樣達成了,實在是讓他有些難以置信。回想起這個過程,沈石心中滿是疑惑,難道這中間全是陰陽咒這種神秘妖法的功效么?
帶著這滿心疑惑,沈石與凌春泥在第二日白天時,回到了流云城中。
沈石心里有太多疑問,包括境界還需穩固,以及這般詭異的進階對自己的道行乃至施展諸般五行道術究竟是否有所影響,林林種種,都讓他無法安心。所以最后沈石還是將凌春泥送到許家大宅,讓她暫時再次居住一段日子,自己早早便回金虹山去了。
臨走之時,他笑著與凌春泥約定,下一次再好好去天鴻城游玩一趟。
凌春泥笑著答應了,包括那兩壇竹葉青酒,沈石也給她留了一壇。只是當她回轉過身子,抱著那只酒壇慢慢走到自己房間里時,不知為何,她卻突然有一種很想哭的心情。
或許是聽到了看到了什么動靜,當凌春泥默默回到屋子的時候,她身后的房門處忽然又被人推開,卻是鐘青竹站在那邊,神情平靜而素淡,看了看她,隨即目光又落在那壇竹葉青酒上,忽道:
“這是什么?”
凌春泥擦了擦眼角,好像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對鐘青竹招了招手,微笑道:
“青竹,過來啊。這是一種美酒,名叫竹葉青,你想喝么?”
“竹葉青…”鐘青竹口中低低念了一句,眉頭微微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