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勸嫁 柳氏嚇了一跳,連忙過去開了門,果然看到鐘連城站在門外,旁邊還跟著一個下人提著大袋小袋一堆東西,面上多用紅紙包裹,顯得很是喜氣。
鐘連城的臉看去仍是那副略顯酒色過度的模樣,看到柳氏,便笑著點了點頭,但柳氏卻顯得有些緊張,低頭垂首道:“大老爺,你怎么來了?”
昔年柳氏帶著年幼的鐘青竹剛來投奔鐘家的時候,母女兩人的境遇可謂凄慘,而鐘家收留了她們后,其實也沒給她們多好的生活,不過就是一間陋室一口飯吃,而柳氏還要在廚房幫忙干活。平日里也沒什么人會看得起她們,至于在這個家里高高在上的家主鐘連城,那更是眼角都不會向她們瞄上一眼,不過饒是如此,柳氏心里還是對鐘家很是感激,畢竟當年若不是鐘家收留了她們母女二人,或許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的她們就未必能活到今天了。
當然了,今時不同往日,隨著鐘青竹意外被真人看重選入凌霄宗,并漸漸展露了修道天分,特別是在突破到凝元境成為親傳弟子后,又迅速地被陣堂的樂景山長老收為弟子,前程大好,便是在整個凌霄宗年青一代的弟子中也是屬于翹楚人物。如此天資機緣俱是極佳的她,早已被流云城世家圈子里視作鐘家未來最大的希望之一,與鐘青露并駕齊驅。甚至可以說在鐘青露被云霓長老正式收入門下之前,鐘青竹更是鐘家唯一的希望種子。
托女兒爭氣的福,柳氏如今在鐘家的地位境遇自然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廚娘的活早就不讓做了,也從破舊小屋里搬到了這處二樓小院,由此可見鐘家對鐘青竹的看重,不過柳氏只是一個普通凡人,在她心里,對鐘連城仍然是十分敬畏,甚至就連見面時的招呼也仍然是當年自己當下人時叫的“大老爺”而未改。
鐘連城揮了揮手,身后的下人便走過來將大包小包的紅袋紅筐放在柳氏身旁,隨后向鐘連城行了一禮后,便退了出去。鐘連城笑道:“弟妹,眼看就快過年了,我拿了點年貨年禮過來,你先收著,若是還有不夠的,回頭我再讓人送來。”
柳氏臉上浮起幾分感激之意,但口中卻是一疊聲道:“夠了夠了,大老爺對我們真是太好了。”
鐘連城呵呵一笑,目光向園子里那棟小樓看了一眼,隨即對柳氏道:“對了,我聽說青竹前幾天回來了,就一直住在家里沒回山嗎?”他臉上露出幾分關切之意,道,“我記得以前她不這樣啊,莫非是修煉上有什么意外,傷了身子么?”
柳氏怔了一下,道:“應該沒有吧,我對修行這些事不太懂,不過看青竹的模樣似乎也不像是有什么傷病,就是這幾日老喜歡一個人獨坐,話也不多,我在一旁看了也有些擔心呢。”
鐘連城“哦”了一聲,臉色稍微嚴肅了些,道:“原來如此,卻不知青竹是有什么心思了?弟妹,你也是直到的,青竹如今是有出息的人了,她再加上青露二人,可是肩負著咱們鐘家未來的希望,所以若有什么要我這個做家主幫襯的地方,你只管說話。”
柳氏連連點頭,道:“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鐘連城哈哈一笑,意似豪爽,本來話說到這里差不多也該走了,但是不知為何,鐘連城卻并無去意,反是又看了那小樓一眼,忽然又對柳氏道:“弟妹,有件事我正好想到了,就與你說一下。”
柳氏道:“老爺,您請說。”
鐘連城微微一笑,道:“青竹今年已經十九了吧,不知不覺也長成大姑娘了,所謂人生大事婚姻嫁娶,弟妹你有沒有想過為青竹找一個夫婿呢?”
柳氏一怔,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后似乎有些沒把握地道:“大老爺,我聽說像青露小姐和青竹這樣的修道人,一般都是很少談婚論嫁的,就算是有,好像也比常人要遲一些呢。”
鐘連城擺擺手,笑道:“那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任她再如何修煉,難道還不一樣是你的女兒么?又或者弟妹你忍心看到青竹一心只顧修行,耽誤了大好青春?”
柳氏臉色微變,看起來似乎也有幾分醒悟動心,點頭道:“老爺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鐘連城笑道:“可不正是如此,這樣吧,若是弟妹答應的話,我就費心幫你走動看看,在流云城這么多世家里挑選出一位年輕俊彥,保證無論家世身份還有道行境界的,都不會辱沒了青竹,同時也能讓我們兩家人互為姻親友好,彼此扶持,日后這日子必定過得蒸蒸日上紅紅火火,你看可好?”
柳氏怦然心動,她本就是一個普通婦人,自小就是相夫教女三從四德,對鐘連城也素來敬畏,所以這一刻臉上已經有了幾分歡喜之色,眼看就要開口時候,忽然只聽一聲呼喚從后頭傳來,卻是鐘青竹的聲音,道:
“娘,你在這里做什么?”
柳氏與鐘連城同時轉身看去,只見鐘青竹不知何時離了那座小樓,沿著小園花徑走了過來,幾日不見,她依然清麗如昔,只是眉目如畫間卻是多了一絲憂愁,添了憔悴,看去仿佛清減了幾分。
走到近前鐘青竹目光在娘親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后望向鐘連城,微微低頭行了一禮,平靜地道:“大伯好。”
鐘連城眉頭微微一皺,心中便有幾分不喜,雖說之前他對柳氏看起來十分客氣,但骨子里仍是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意,而柳氏一介婦人,在他面前素來也是十分小心敬畏,反而讓鐘連城有一絲自己禮賢下士的良好感覺。只是換了這個鐘青竹過來,看她神情禮數雖然并無缺失,但一切都只是淡淡的模樣,這讓一直以來以恩主自居鐘連城心里頗有幾分不太痛快。
不過還是那句話,今時不同往日,鐘青竹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唯唯若若弱小伶仃的小女孩,現而今她已是凌霄宗內后起之秀,陣堂元丹境大真人樂景山長老的親傳弟子,便是與鐘青露比較起來也絲毫不落下風,除此之外的,更重要的是,鐘家確實已經敗落太久了,哪怕連鐘連城自己都已經沒有太大的底氣了。
所以他臉上不悅之色一閃而過,很快還是換了一副微笑和藹的表情,只是在那副發青眼眶蒼白臉色的容貌下,還是讓人看得有些不舒服,笑道:“青竹,我正和你娘談事情呢。”
鐘青竹臉色平靜,但明眸深處微光閃動,卻是將剛才片刻間鐘連城的神情看在眼中,她心底微微冷笑,但神情并沒有多少變化,而是轉頭看向柳氏,輕聲道:“娘,有什么事嗎?”
柳氏遲疑了一下,便將剛才鐘連城說的話一五一十對鐘青竹說了,末了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又跟了一句,道:“大老爺也是好心想幫咱們,其實我剛才聽了那些話,仔細想想也不是沒道…”
“娘!”
鐘青竹忽然一聲呼喚,打斷了柳氏的話頭,聽起來不知為何,聲音卻是比之前感覺一下子清冷了許多。
柳氏愕然住口,看向女兒,只見鐘青竹面上原本僅有的一絲笑意也消失不見,神情漠然清冷,站在那兒看了鐘連城一眼,卻是道:“多謝大伯關愛,只是青竹自覺道行低微,求道之心不敢懈怠,婚姻俗事就暫且不想了。”
鐘連城眼角跳動了一下,強笑道:“哈哈,你這小女娃子,這是害羞了么,其實無所謂了,便是那宗門之內,修道中人也多有結成道侶的,而且你若是有了家世良好的相公,借助對方家世資源,對你修行上必定大有好處,如此豈非是兩全其美?”
說著哈哈笑了出來,一副欣慰表情,鐘青竹神色看去又冷了三分,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青露姐的歲數,算來比我還大上些許,大伯不如先考慮她罷。”
鐘連城臉色一變,斷然道:“胡說,青露她怎么能去…”
話音未落,他似乎自覺有些失言,話頭便戛然而止,與此同時,他卻已經看到鐘青竹臉上露出幾分清冷卻略帶嘲諷之色的神色一閃而過。
鐘連城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同時口中怒道:“黃口小兒,不識好人心,日后有你們后悔的日子!”
鐘青竹臉色淡淡,冷冷地看著鐘連城大步走去,倒是柳氏卻是嚇了一跳,向前追了一段路連聲道歉,賠罪的話說了一堆,但鐘連城卻是半點不回應徑直走了。柳氏追出好遠,這才折了回來,對鐘青竹抱怨道:
“青竹,你怎么能對大老爺這般無禮?”
鐘青竹帶了幾分不屑輕輕冷笑一聲,隨即臉色轉為溫和,上前攙住柳氏的手臂,帶著她向住處走去,同時道:“娘,你不用這么怕他的,如今不是有我在么?”
柳氏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怕老爺,而是感激鐘家,當年若沒有他好心收留,咱們母女兩個哪有今天嘛?”
鐘青竹淡淡一笑,沒有去接她這個話頭,岔開話題問道:“這件事大伯以前有對你提過嗎?我好像從來不知道。”
柳氏道:“沒,就是今天第一次聽老爺說的,不過我倒是覺得,真的有幾分道理啊,青竹啊,咱們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人,你運氣好有了幾分機緣道行,可是咱們也不能眼界太高了呀,做人還是要知足常樂最好了。”
鐘青竹默然片刻,低聲道:“眼界太高了么…”
柳氏道:“要不,你再想想…”
鐘青竹搖頭道:“不必了,娘,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終身大事我自己做主,你別操心了。”說著,她心中忽然又是一動,好看的眉微微輕皺,在心底暗自回想了一下剛才鐘連城的話語,心道,“這是他想勾連哪個世家了嗎,所以要用我來做棋子籌碼?”
柳氏被噎了一下,原本一肚子的話頓時說不出口,只好在口中低聲道:“好吧,好吧,隨你就是,可是咱們真的不能跟其他那些公子小姐比啊,還是要安分守己一點。”
鐘青竹慢慢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小園上方的天空,過了半晌,在深心處里,仿佛有個聲音幽幽回蕩著:
“不能比么…我又是比誰差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