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次山這個藥市行會會長的位置是保住了,然而因為要收買那些大藥商的心,李綿山不得不再一次拿出百余萬銀錢,當然,還是從礦藏生意里面拿出來的。
當兩個月期滿之后,李綿山也不得不再一次暫緩了那三處的孝敬錢。這三人,雖然表面上沒有說什么,但心里不免覺得,這樣總是拖下去的,也不是辦法。
對此,李綿山也知道,但是朝廷最近對礦藏的需求仍然沒有停止,各地運轉司的官員,卻遲遲沒有將礦藏的款項轉匯至西寧道。短時間,他無法從礦藏那里抽出那么多錢財,就算能抽得出來,那些賬目也平不了,戶部的官員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
所以他只能暗中拋售一些小礦場,以便回流一部分資金,這才堪堪填上了那筆孝敬錢。所幸時間有功,漸漸地,那門生意又回復了正常運作,李綿山從中抽出的錢財,又再次填充了李家本家資金。
幸好幾個月前,有些傻帽肯接受那些小礦場——有時候閑下來的李綿山心里會愜意地想。
他卻不知道,那些傻帽,都是同一個人,就是有著昆州第一紈绔之稱的彭瑾。
當他知道的時候,想哭都來不及了。
京兆,位于景泰大街的沈宅,沈華善正和江成海在說話。這一對老哥倆,最近時不時聚在一起喝個小酒什么,交流著京兆局勢所得,鑒于兩個人對西寧道異乎尋常的關注,關于西寧道的一切,是他們談論得最多的事情。
“那三百萬兩,暫且不能上交戶部,昆州的局面,還不好說。”沈華善臉上沒有笑容。自從協助太子監國以來,他就很少笑了。
政事繁重,局勢緊張,外有西燕、突厥的亂像。內有西寧道、北疆的不穩,京兆這里還有種種勢力傾軋,沈華善每走一步都審度再三,實有如履薄冰之感。
江成海臉上也沒有多少輕松,甚至有隱隱的憤怒。三百萬!當年治理河內、江南兩道水患,需要戶部支出五百萬兩,江成海四處奔走,籌集的錢銀尚不足兩百萬之數,可是現在昆州一個李家,就能輕易拿出三百萬兩!
這讓江成海臉色先是漲紅。隨即鐵青!想說什么話。卻哽在喉嚨。怎么都吐不出。
“西寧道,昆州!好,真是太好了!謝同甫在西寧道那么多年,眼睛是瞎的嗎?我就說。這西寧道繳上來的賦稅,怎么連年減少,門道原來在此!奪國之利,以肥一家之室!論罪當誅!”江成海氣得口不擇言,若是以往,他定會傻傻笑兩句就是了。
可是他身為戶部尚書,實在太清楚這筆錢意味什么,這筆錢只是個零頭而已,西寧道那里。實在是到了不得不整治的時候。再怎么天高路遠,也不能這么胡鬧!
江成海所想,也正是沈華善所思。西寧道的水太渾了,特別是昆州那里,若不是沈則遠等人去了哪里。他們這些京兆的官員根本就不知道西寧道實情是怎么樣的,還以為西寧道靠近西燕,乃是邊境苦寒之地。
“將西寧道的渾水再攪一攪,看看有什么魚兒在蹦跶吧。如果能撈上幾條當然最好,就算沒有撈到,也可以提前布網。”沈華善拈了拈胡須,話語里也有冷意。
江成海點點頭,贊同沈華善的說話。隨后兩個人又仔細商量了一番,直到宵禁時間將到,江成海才匆匆離開沈宅。
第二天早朝,太子如常監國聽政。戶部尚書江成海出列奏言,他那一番說話,在朝堂之上引起了千層浪。
“啟稟殿下,臣有本言。戶部進日查核各道賦稅,發現西寧道上繳賦稅連年減少,尤其是礦藏收益,連年虧損。此等情況,令臣憂慮。戶部運轉司官員也有上表,道是礦藏情況令人憂心。故臣有獻芹,號召西寧道以外的資商,如山西商幫和江南商幫等,共同改善西寧道礦藏狀況!”
江成海的話一落下,不少官員面容有變,但是與之最密切相關兵部尚書鄭棣桓,反而神色平靜。
這是有原因的。
大永的礦藏開采是歸兵部管轄,中間流通運轉則歸戶部運轉司,然而這些都是律法上的,實際情況有很大的差別。因為各大衛的戰事兵務繁重,且兵將們大多不擅長商事礦務運作,朝廷便取了折衷之法。各大衛的礦藏開采等事宜,都是委托當地大商進行的,實際上,負責礦藏開發的,乃是各大衛鎮守之地的大商們。
從先帝惠和年間以來,兵部就基本不再直接管理礦藏的事情了,都是有底下的商人們去負責,一直到現在。
就算西寧衛礦藏再怎么虧損,只要不涉及戰事、兵務,說到底,就只是戶部的事情,與鄭棣桓實在沒有多大利害。
現在戶部尚書江成海提出,以江南、河內兩道的資商補充進西寧道,以改善西寧道礦藏的情況,這關鄭棣桓什么事情呢?
然而有官員不是這么想,這些官員,有些祖籍昆桂兩州,有些曾在那里任職多年,與西寧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比如鴻臚卿穆修己就出列反對了,他的理由很充分,說是西寧道靠近西燕,宜靜不宜動,若是資商涌入西寧道,恐怕對動搖西寧道邊境的安全,對互市來說,也不是有利的事情。
鴻臚寺主管外事,對于西燕的事情,尤為看重,穆修己這么說,是合情合理的,不少官員贊同穆修己的說法。
另有剛從西寧道調職回來的官員也是反對江成海的建議的,他曾在西寧道多年,道是礦藏這事務,采之少之,難以為繼,此乃天道常律,沒有必要引外地資商,徒勞民傷財而已。
甚至就連一向不理會這些地方政務的皇族宗親上官棠也出言反對,道是太子監國期間,政事軍務如常為要,不可輕舉妄動,恐有不安之虞。
沈華善和江成海聽著眾官的反對之言,臉上無比平靜,心里卻苦笑連連:外官、朝臣、皇親,一個礦藏生意,能讓這三方官員反對,真是想不到。只是,他們是為了大永而反對,還是暗中和西寧道有什么勾連?
沈華善和江成海無法得知,自然,也就無懼。
故而江成海又對太子說了:“西寧道礦藏實情如何,尚待商榷。只是西寧道的賦稅,確是連年遞減。長此以往,恐怕官員的俸祿,戶部要少不得拖欠幾個月了。說不定,兵部所需軍資,也一時不能補充,這樣,一旦西燕、北疆有亂事,臣也無能為力。”
他說的這話,讓那些官員話語一滯,涉及自身俸祿,他們倒不知道如何開口了。怕說了,戶部真的幾個月不發俸祿,那么家中供養的奴仆怎么辦?外面嬌藏的妾室怎么辦?還要孝敬主官、籠絡下屬,這些,怎么辦?
錢財的威力,見不到,卻又時時刻刻可以感受得到,沒有人可以忽略它的存在,也沒有人可以不重視它。
就連高坐宣政殿上的太子,坐得也不安。俸祿、國安這樣的字眼聽在太子耳中,令他心有惴惴。戶部尚書掌管天下之財,難道這礦藏影響真的這么大媽?會不會影響到大永朝政?會不會影響到自己坐著的位置?
太子坐不安,正是在作著這種種考慮。
自監國以來,太子聽到了他十幾年來都沒有想過的政事,也經歷他過往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場面,他終于可以體會長泰帝對他說的那些話了,何為帝王心術,怎樣平衡朝中勢力,如何在這個位置坐得更穩更順,這他這幾個月來一直在學習的事情。
像是這種官員各執一詞的情況,這幾個月來他已經見得不少了,甚至有官員在朝堂上掐架對罵,他也見到過了,最初他是茫然無措,現在已經能應付自如了。
對于兩方朝臣相執不下的事情,作為上位者,要做的就是和稀泥了。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怎樣處理,太子是很熟悉的了。
他正想說此事容后再議,打算拖它幾天,使得朝臣們對此反應沒有那么激烈再作決斷的。卻不想,這個時候,又有朝臣出列了,態度強硬地反對江成海的提議。
不僅如此,他還出示西寧道觀察使謝同甫和西寧衛大將軍彭明義的加急信件,這信件,是早上才抵達的,急信上所說的,正是西寧道礦藏的事情,道是西燕最近有外地商人私運礦藏之事,所以向京兆請旨,為防西燕有奸,禁止外地資商進入西寧道!
“微臣以為,西寧道當前萬萬動不得!動了,則會影響西寧道的安寧,則是和大永朝廷為敵!”最后,他言辭激烈地作結。
聽著這些激烈話語,沈華善和江成海一時呆愣,心中是不可置信。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與西寧道有什么關聯,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反對?
難道,他竟然會想保住李家?!
二更!感覺斷章越來越順遂自然了,恰到好處,乃們心癢癢有木有?哈哈,求表揚!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