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面就是廬江縣城了。”監察御史鄧正向自己的主官楊簡銳稟告,臉上有明顯的喜色,終于到了――經過五天馬不停蹄的奔趕,他們這一行十來個官員,終于來到了廬江地界。
“朱大人,我建議先休整,你怎么看?”楊簡銳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對朱序說道,他想聽聽朱序的看法。
這一次是他們兩個帶隊來廬江的,所以會由兩個人共同下命令,他們要達成共識才行。
按照楊簡銳的想法,大家都五天沒有休息過了,人疲馬乏,倒不如讓大隊人馬休整半天,讓一兩人先去探聽周家的實情,再作考慮為好。
朱序看著大家臉上疲憊的神色,再看看那些軍馬在喘著粗氣,有兩匹嘴角還涎下點點白沫,看來人和馬確實到極限了。
他也很想讓大家好好地休息半天,可是,時不等人,去晚一步,恐怕周家就會將所有的線索都掐斷了,所有的證據說不定就會滅失了。
“我們這一路上走軍道、馬不停蹄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早點到達廬江!趕在京兆風聲還沒傳到廬江的時候,查清唐苑所說是否屬實,將登聞鼓事昭白天下。大家辛苦都要的了,實在沒有時間休整了,晚了恐生變故啊。”
朱序低聲說道,他的意見和楊簡銳恰好相反,認為應該立即進入廬江縣城,在周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能看到最真實的情況。
楊簡銳看著朱序的絡腮胡子和熠熠雙眼,有些不明白為何這個外表粗獷的刑部侍郎為何會這樣著急。
這一路上,就是朱序帶頭死命似的往廬江趕,帶動了刑部司和監察御史的積極性,所以他們才會這么短時間就到達廬江了。
他也太積極了吧?楊簡銳想到京兆奪嫡的局勢,這么急于搜集周家的證據。很不尋常!難道說。朱序某方勢力的心腹親信?楊簡銳看向朱序的眼光不禁有些異樣。
感受到了楊簡銳的目光,朱序有些失笑:“我知道楊大人在想什么,我只想查清事情真相罷了,不會偏向哪一方的。我追求的,就是案情的真相。想必楊大人也知道,晚了一步,線索就少了許多。還原事情的真相就難了許多。”
這也是,楊簡銳也贊同這一點,為自己的多心感到些許愧意。
朱序號稱“案癡”,只對查案感興趣,為了查案是什么都不管不顧的,似個馬車頭地往前沖。這樣的人,怎么會是某方勢力的心腹親信呢?他真是想多了。
“我們兵分兩路。重點就在廬江縣衙和周家祖宅。如果唐苑的供述是真的。那么周家很有可能有專門的地方囚禁那些幼女。”共識達成一致后,朱序說道,開始向楊簡銳講述他的部署。
他已經想好了,要囚禁那么多幼女,還要提供一個專門供淫的場所,符合這樣的條件。那就說明周家肯定有地牢或地道,不然做不了這樣的事情。
在朱序看來。唐苑的冤情必定是真的,他相信唐苑的供述。他一生辦案無數,見過的苦主和罪犯無數,那唐苑的情狀,根本就不是偽裝出來的,所以一定要搜集到證據,將案情昭白于天下。
一入廬江城,朱序和楊簡銳等人的精神就高度戒備起來了。此時是七月初,廬江最為出名的榴花勝景已經到了尾聲了,大部分的榴花都凋謝了,只剩下一株半株零星地開著。
滿地的殘紅,零落碾成泥水,也昭示著年年度度芳華。
當然,這些,朱序和楊簡銳等人是沒有心思多想多看,他們小心地避開熙攘的人群,向廬江縣衙和周家祖宅靠近。
他們并沒有穿上正式官服,也只有十來個人,現在兵分兩路,每路只得五六個人,人也太少了吧?會不會遇到什么突發情況?
刑部司郎中俞維棠跟在朱序后面,將自己的顧慮向上司朱序說了。這周家號稱百年世家,家將家丁、武藝供奉等肯定不會少,萬一周家乘機阻撓,那該如何是好?
聽了俞維棠的話語,朱序心想,看來真是趕路太急了,有很多事情都忘了跟這些屬下說,他手里有長泰帝的圣旨啊,而且先前聯系上的三百江南衛士兵,想必馬上就到廬江縣城來匯合自己這一行人了,他們只是先行一步去查清狀況而已,難道周家敢公然抗旨?
抗旨也不怕,難道他們還能對上江南衛?所以朱序覺得俞維棠的擔憂有些多余了,他拍了拍俞維棠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擔心。
朱序也不多說什么,就叩響了周家的大門,身后跟著的,當然是俞維棠和刑部司五六個官員。
“刑部官員?有沒有說他們是為何而來的?”聽了管家的匯報,正在管理祖宅商務的周陽燾心跳得有些快,文雅白凈的臉上也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在這個奪嫡的當口,刑部的官員怎么會突然到訪呢?難道是兄長或賢妃娘娘那邊出了什么事?可是每五日一封的家書如常送達,證明京兆情況如常啊。
刑部的官員拜訪,是怎么回事?
“他們倒沒有說,只是亮出了令牌,說是有公事。領頭的那個人自陳是刑部侍郎,奴才看他們一行人神情倒是很歡悅親熱,對奴才和家仆都十分客氣,不像是來尋釁查事的。會不會是大老爺有事讓他們來的?現下他們就在前堂大廳里等著呢。”周管家說道,有些兜轉的意味。
管家只聽說那幾個刑部官員是來找主子的,就沒有細問,匆匆來稟告了周陽燾了。
“你馬上派人去縣衙叫二哥回來。看看是什么情況;叫李家將和陳供奉等人召集眾家丁,做好戒備。提高警惕,若是他們要進入后院,一定要阻撓;還有,地下那些貨,要看好了。”
略想了一下。周陽燾吩咐道。白凈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隨即又恢復了文雅。既然是京兆刑部來了人,不管來者何意,他這個周家主子總要好好相迎才是。
“不知大人來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卑職失禮了,大人請恕罪請恕罪…”遠遠看見大廳里坐著的幾名官員。周陽燾就連聲笑說道。
因為賢妃和周陽煦的關系,周陽燾雖然管理家中庶務,卻也補了八品廬江主事的虛銜,所以他自稱卑職。
他語氣熟絡親熱,就像是故舊知交一樣,一點都看不出他根本就不認識大廳里的人。當他看清朱序的絡腮胡子時,不知道為什么心就劇烈地跳了起來。快得不受控制。臉上可親的表情也僵硬了一下。
“周主事不必多禮,是某等唐突了。”朱序笑著露出一嘴白牙,忽略了周陽燾微變的臉色,親熱地說道,仿佛真是來敘舊的一樣。
“不知大人所為何來呢?”略寒暄了幾句,周陽燾強壓下劇烈的心跳。問了正題。他很想知道,這些刑部官員來周家是為了什么。這些人笑意盈盈的,卻真不會是來寒暄敘情的吧?難道京兆真的出事了?
周陽燾怎越想越不對勁,正想胡亂找個理由告退時,就見對面的朱序笑著開口了:“周主事久居廬江,想必熟知廬江的人士和風物,不知道是否認識一個名叫唐苑的婦人呢?”
聽到朱序這句問話,周陽燾的臉色猛地變得雪白,卻強作鎮定:“大人說笑了…卑職不認識什么唐苑,不過若果大人有需要,卑職可代為找尋…”一邊說著,一邊給周管家遞眼色。
周管家正想偷偷溜走的時候,便發現有人擋住了他,一看,剛才那些笑意盈盈的官員兇神惡煞地站在他面前。
“周陽燾,本官奉旨查辦唐苑撾登聞鼓一事,本官現要搜集證據,你速速…”朱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周陽燾大呼救命,根本就不讓他有機會說下去!
不一會兒,前堂大廳就圍了一層密集的家將和家丁,個個手里都拿著刀劍等兵器,殺氣騰騰的樣子。
“你們阻攔他們!快!給我們殺了他們,不能讓他們踏出前院半步!”周陽燾快速地鉆到家將中間,邊猙獰地下殺令。
他們只有五六個人,這些家將絕對能將他們擊殺了,到時候死無對證,他也早就將一切都抹平!他可不管這些是不是刑部司的主要官員,只有將他們滅了口,一切也就無憂了!
時間緊急,現在要做的,就是馬上將后院的那些貨轉移或毀滅,絕不能落到任何人手上!
周陽燾吩咐眾家將圍殺朱序等人,自己帶著周管家往后院飛跑,邊厲聲喊道:“快,將書房暗格的賬本拿出來燒掉!將弓弩房一把火燒了!快!他們一時半刻還找不到地牢,賬本和弓弩房才是主要的!快!…”
“大人!這里有發現!有機關!想必地牢就在這里!”俞維棠猛地站起來,抹了抹身上的血跡,看向身上也沾滿血跡的朱序,驚喜地喊道。
小半個時辰之前的前堂圍殺,使得刑部這幾個官員身上都多了不少傷痕,有的傷痕還在“嘀嗒”地滴血,可是他們根本就顧不上,沖破圍殺之后,就趕來了后院,帶著一身的傷血,看是否還有遺留的線索。
當他們到達后院的時候,整個后院靜悄悄的,周陽燾等人根本就不見蹤影,朱序等人已經不抱找到任何線索的希望了,沒想到俞維棠竟然在后院假山里發現了機關設施,這實在太令人驚喜了!
“快,快轉動開關!”顧不得身上的鮮血,朱序連忙說道,做好了再戰的準備,那三百個江南衛士兵已經趕到了,就算地牢里有再多的家將和供奉都不怕了,如果周陽燾等人藏身地牢里,那么他們插翅難飛了!
“吱呀”一聲,俞維棠轉動了開關,假山緩緩移開,朱序、俞維棠和百余名江南衛士兵神情緊張一瞬不轉地盯著地牢,以便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當他們借著束束光線看清漆黑地牢里的情景時,所有人都驚呆了,手上的兵器啪啪地掉了下來!
渾身的幼女,小小的,白白的,稚嫩的身體和黝黑的眼神,一個一個,懵懂而驚懼地看著地牢外面的光,一個一個,足足都四五十個之多!而幼女的腳下,地牢之上,則是累累的白骨,也是一個一個,小小的骨架。
這是怎樣一副人間煉獄!
“嘀嗒。”朱序手臂上的刀傷還在流著鮮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他卻渾然不覺。
猛地,他覺得似乎有什么落在他臉上了,他木然地用滿是鮮血的手往臉上一抓,拿在眼前一看,原來是一片火紅的榴花花瓣。
他再抬頭一看,原來是假山旁栽著的榴花,那零星點綴在枝頭的榴花,搖曳地緩緩墜下,廬江的榴花,到了七月,已經基本全部凋謝了。
朱序看看手中火紅的花瓣,再看看那地牢的情景,瞬間反應過來了,呲牙裂目地大叫一聲:“啊!!!”
一更!其實我覺得這章也寫得挺精彩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