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聽到沈俞氏這樣說,又想起姐妹間的前世種種,就決定去找妹妹們聯系感情了。她們都還那么小,能有什么樣的隔閡呢,姐妹間的情誼是在的,何況時間是最好的證明,她所要做的,只是主動邁出這互往的一步,于是先往沈宓的半閑居走去。
春詩跟在她身后,小聲地說著半閑居的事情。沈宓的半閑居,離她生母李姨娘的采薇院很近,中間就隔一個小花園而已。沈宓出生的時候,沈寧太小,沈俞氏無暇分身,就讓李姨娘自己帶著沈宓,到她六歲多才搬進半閑居,特地挑選了離李姨娘近的院子。因有沈宓的先例,所以沈宛也是和沈宓差不多,都是由她們生母帶大的。
走到半閑居附近,沈寧就知道為什么沈則敬給這院子取名半閑居了,名副其實啊。小花園幽深人少,靜寂卻不荒涼,中有一個小池塘,繞著池塘,兩邊種著不少玉蘭,正是開花時節,暗暗有風送清香來;玉蘭的后面,還有幾株大葉薔薇,開得正熱烈,稍遠處還有不少雜花修木,其且有百草豐茂。見此夏花、清香、池塘,不說此時了,即使再炎熱的苦夏,也覺得清陰爽涼,去哪里偷得這般好風景?
浮生半日閑是如此啊。
當丫鬟南枝來稟報說沈寧來訪,此刻就站在半閑居外時,沈宓吃了一驚,也顧不得想別的,慌忙從繡花架子站起來就出院子去接,連一旁的李姨娘也是奇怪迷惑,這個大小姐怎么到半閑居來了?這可是沒有過的事情,不會有什么事吧?她一時有些惴惴起來。
沈宓望著沈寧笑意盈盈的臉,覺得頗為無措。雖然努力想揚起笑意,奈何本來就是內向膽小的人,只得對沈寧笑了笑:“長姐請進來…”雖然很想問,卻沒有問出她來這里是做什么。
沈寧笑著踏進了半閑居,只見院墻旁栽有幾棵虬曲老梅,也沒有細看,就跟著沈宛進了房間。半閑居和她的青竹居格局差不多,雖然是兩進的院子,房間卻是不多,前面住著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后面住著沈宓和兩個貼身丫鬟,琴房和書房也都設在后面。
沈寧看見李姨娘也在,截住了李姨娘要給她行禮的動作,就說:“我只是來找妹妹玩兒來了,這些天在母親那里都沒有看到妹妹,我就來看看。”沈宓這才知道她的來意,不著地看了一眼李姨娘,然后請沈寧坐下,又吩咐另一個大丫鬟南雁趕緊沏茶,然后才陪著沈寧坐下聊天。
沈寧看到房間里尚未收拾的繡架子,知道沈宓剛剛是在繡花,正好有了話題,便問沈宓:“妹妹這是在繡什么?”邊還起來走到繡架子旁邊,這才看清了沈宓原來繡的是一幅魚戲蓮葉圖景,已經快要收尾了。再細看,那繡圖針線細密,竟難看出針腳,設色也精妙,那鯉魚仿佛在甩一甩尾巴,水珠似乎都被濺出來了,實是光彩射目。沈寧深深感嘆,佩服地看著沈宓:“這繡得也太好了!”這不是客氣話,沈宓的確比她自己繡的好太多了。
沈宓被沈寧看得臉色發燙,感到一陣不好意思,雙眼有笑意。說到她喜歡的刺繡,她也沒那么靦腆了,開始小聲和沈寧說起來,說這繡圖她也是看了吳江錢大家的繡品才有啟發的,其實也是拾她牙慧等等,沈寧也在回答那也太厲害了我就繡不出等等。兩姐妹又從吳江繡品說到吳門畫派,說他們文清秀古雅的細筆畫,又說到他們恬靜平和的格調,期間沈宓還翻出了她新近的畫作讓沈寧看,讓她評說一二,不知不覺間,時間就過去大半早上,也是李姨娘在一旁小聲提醒:“快是午膳時間了。”兩人這才停了下來,相互笑了笑。
謝絕了沈宓留飯的好意,說今天打擾的時間也不短了,下來一定留下來嘗嘗味道,還邀請沈宓得閑來青竹居玩兒,連春詩,也邀請南枝、南雁去和她們一起聚聚,沈宓主仆三人也應了,送走了沈寧。
看著沈寧離開,沈宓還是覺得心有不解,問還沒走的李姨娘:“難道她真是來找我打發時間玩兒的嗎?”李姨娘也一時無話,良久才道:“不用想太多了,你們姐妹好好相處就是。我們娘倆也沒有可讓人惦記的地方,為娘只想你好好的…”
沈宓靠在李姨娘懷里,心想這個長姐倒是很好說話的人啊,況且她懂得很多啊,姐妹好好相處,好像也不是那么難…
此后沈寧又來了半閑居兩次,應沈寧的邀請,沈宓也終于鼓起勇氣,去拜訪了一趟青竹居。沈寧很熱情地接待,兩姐妹就說說年輕小女孩的事情,年紀都不大,又只差了一歲,可以說的事情也有很多。沈余宏托小廝送過來的知味齋的豆干,沈宓也嘗到了;沈宓還意外的在沈寧那里發現了沈周的畫作,還感嘆了一番,只沈寧在一旁捂嘴笑,她不解,再仔細一看,原來竟是仿作!是她大意了,想一想也是,現在怎么還會有沈周的真跡呢?她自己也不禁懊惱的笑了出來,兩姐妹感情漸漸親厚不論。
連南枝南雁兩個丫鬟和春夏秋冬她們幾個也都話多了起來,彼此間也多有來往。又趁著夏詞的生日,在沈寧的默許下,幾個丫鬟整了一小桌飯菜,請了夏枝她們過來,還有別的幾個丫鬟婆子,此后,青竹居和半閑居就漸漸熟絡起來。
沈宛太小,現在還跟著何姨娘在碧荷院住呢,所以沈寧也就沒有去找她。只是,每當沈余宏給她帶來的小吃食和小玩意,也讓人送一份來碧荷院給沈宛,使得年紀小小的沈宛就對沈寧這個長姐喜歡上了。
對此,沈俞氏是樂見的。她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能有個伴,又不至于和姐妹骨肉疏離,對沈家后院也好。李姨娘和何姨娘也是很高興,連帶的,對沈俞氏又多了幾分恭謹。
沈寧的日常生活就這樣,白天向沈俞氏請安,晚上隨伺沈則敬書房,中間還和妹妹們聯系聯系感情,倒也不壞。只是她也不敢松懈,對四大丫鬟和蚍蜉的敦促教導,也在緩慢進行中,除了讓蚍蜉繼續關注京兆尹和五皇子府的動態,自己也在回憶上官長治的舉動,思考相關的對策,是一刻不得閑。
位于京兆北向的五皇子府,上官長治正和許三思、李可安在討論事情,這兩人都是五皇子府的長史,也是他的心腹親信,此刻他們正在討論的,正是沈家的事情。
“沈余宏最近都不出現了,看來沈家對沈余宏也是很謹慎。現在一時也不好再有別的動作。”這是李可安在說。沈余宏一事,正是他想出的,希望通過沈余宏取得沈家的好感。現在五皇子新開府不久,雖然配備有一系列的屬官,真正得力的官員卻沒有,所以他們現在很需要一有力的支持,沈家,正是他們選擇的目標之一。
太子雖占了儲君之位,可是自幼體弱,長泰帝憐惜,不忍其操勞,連詹事府都沒有為太子配設。這樣的局面下,諸皇子蠢蠢欲動,其中自然包括了上官長治。
“除了沈家,還有陳家、龔家、鄭家等,家中都有適齡的女兒、孫女,其實也并不是非沈家不可…”這是許三思,他在京兆勢力也是很熟悉的。別看這兩個人只是長史,可是聽他們悠游說話間,竟然有指點朝廷權臣的意思,不由得不讓人吃了一驚。眼光闊遠,胸懷溝壑,也正是上官長治倚重他們的原因,上官長治再一次慶幸當初收攏了他們兩個,即使手上沾了無辜的鮮血,這又有什么呢?
“三省主官,是不會參合到這里面去的,御史大夫龔如熙、京兆尹羅士敬都是長泰早年就已經得圣上信任的,幾十年信任不變,可見不會輕易結交皇子,兵部尚書陳知浩家和戶部尚書鄭濮存家倒沒有聽說偏向哪邊…”許三思邊分析邊思考,見上官長治不說話,和李可安交換了一下眼神,等待他的示意。
雖然五皇子只有十八歲,還是剛開府不久,可是他們兩個卻不敢對他有絲毫輕忽之心,這個人雖然溫潤如玉,但那手段,卻令見識過的兩個人不寒而栗。
“沈家根在吳越,沈則敬岳家又是溪山俞氏,在江南道的影響力不容小覷,聽說江南道觀察使葉正純和沈家、俞家交情都不錯的,沈則敬還是他的門生,所以我才想刻意結交沈余宏,這樣的勢力最好為我所用,不然必是心腹大患。”上官長治的語氣雖然有些陰厲,面上卻還是淡笑溫和。
“父皇有意讓兵部尚書和老二結親,陳家是不用想了。”末了他又補充從別處的得到的隱秘消息,雖然這個消息沒有幾個人知道,可是上官長治恰恰就是那幾個人之一。
“如果讓二皇子得到陳家的助力,那不是更如虎添翼了?他母族勢力本來就不小了。趁這個事情還未公布,必須是要想辦法阻止才是。”許三思不用思考都知道這個事情,對上官長治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上官長治和李可安都點點頭,三人討論的焦點逐漸從沈家轉移到如何阻止二皇子婚事上面來,從二皇子的娘家勢力說到陳家的兵部尚書也做了不少年數,又分析出陳知浩陳知浩嫡孫女中最有可能與二皇子結婚的是哪一個。
“陳知浩嫡長子先后娶妻二人,她們所出的女兒也都相差不大,應該是從其中出了,有傳聞稱陳知浩老妻頗疼惜其先頭媳婦所出的那一個孫女,看樣子應該是那一個機會比較大。”許三思回想起陳家的事情來,猜測這二皇子的人選應該就是那一個孫女陳婉柔沒有錯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花朝節之后就會有賜婚的旨意出來了。”上官長治喃喃地說出一句,花朝節?對了,是花朝節,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想他已經想出應對的辦法了。
許三思和李可安略想了一想,也覺得花朝節是最好的時機,兩人不禁相互一笑,若是陳婉柔嫁給二皇子,不知道陳家這位嫡子夫人會有什么想法呢?
第二日,上官長治入宮照樣入宮向生母李嬪請安。大永皇室早有規定,皇子雖然分府出宮,可是每五日仍需入宮向皇后、生母請安。分府出宮的諸皇子都十分遵照規定,每五日入宮一次,既是請安,更多的,也是為了互通消息。
在春熙宮,李嬪和上官長治兩人正在說話,留下的,也都是自己的心腹宮人。李嬪三十多歲,年紀不小了,卻因為保養得宜,依舊面容清麗,有一種婉約輕柔的氣質,所以連她所出的上官長治,看著都是溫潤和煦的。
“花朝節,我知道了,會看著辦的。”依舊是李嬪輕輕柔柔的聲音。
“勞母妃費心了。”上官長治恭敬的回答,讓李嬪心里也舒暢。
“府里可有事情?你還是要多去看看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