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事,素妍驚覺,新皇拿崔家下手,雖然也猜到崔家許是被人陷害,卻沒有半分手軟,從查抄到定罪、再到菜市口斬首,都在短短二十天內完成。
他為龗什么不等到秋后問斬?
許到那時,案子會大白。
其實新皇用他的怒極,借了此事,隨手除去崔家。
崔叢善父子是靜王宇文理一黨的人,是除靜王以外最大的“叛逆”者,只要留著他,新皇如坐針氈,寢食難安,他需要一個藉由,而有人卻給了他一個最好龗的理由。
除了崔家,國庫充盈,竟然突然有二千萬兩的白銀收沒至朝廷。
用宇文琰的話說,這只是對外的數目,實際上遠遠不止這些。
不止這些…
北齊朝廷一年的稅銀才多少,而崔家落,新皇卻一下得了等同幾年的稅銀,何樂而不為。
他以為崔叢善如此,傅翔等幾個大臣也是如此,一次突襲,拿下幾位重臣,肥了他的腰包,卻不想盡數退還幾位大的臣家產。
雖未退,倒也不至讓大臣們難以維持生計。
白茱靜立門外,稟道:“王妃,文忠候來了。”
素妍猛然憶起,有好些日子沒見到江舜誠了,雖然其間來過兩回,都是來瞧耀東的,每回都帶些小孩子的玩意兒。
“快請!”
她擱下筆,整整衣袍,穿過內室、偏廳到了花廳上。
白茱、紫鵲已經擺上了茶點。
江舜誠喝了幾口,面露深思,長長地輕嘆一聲。
素妍笑道:“爹有心思?”
江舜誠擱下茶盞。“今晨,朝廷收到八百里加急文書稟奏。七王在洛陽反了,召集了五萬人馬占據長安等地。”
“什么時候的事?”
“三月十八。”
今兒是三月二十。也是最近發生的事。
江舜誠道:“皇上與群臣一口咬定,打入詔獄的宇文琮是個替身。”
她的記憶里,造反登基的是宇文理。
宇文理因“囤兵、私造兵器”東窗事發,于宮中畏罪自盡。沒有宇文理,這次造反的竟是七王宇文琮、宇文理的同母弟弟。
素妍道:“皇上這么說,是想讓他名不正、言不順,就算他是先帝七子,那又如何,先帝傳位的乃是當今皇上。”
江舜誠吐了口氣。“皇上今兒召為父入宮商議,皇上想擢升你大姐夫為右相,為父拒絕了。”
素妍面露深思,并不未話,聽江舜誠的語氣,這后面還有話。
“昨兒未時,良嬪順遂產下二公主,皇上大喜,賜名‘惜’。”
素妍道:“早前在宮里見過錦絹。聽她的語氣,是一早就知龗道懷的是公主。生的是公主,于她倒是好龗的,免得卷入后宮爭斗之中。爹為大姐夫辭去丞相。倒也妥當。”
見素妍贊同,江舜誠心里好受了些。
張德松到底不是他兒子,他可以替自己兒子辭相位。卻不能替張德松辭相。
“為父舉薦顧力行擔任右相一職,皇上似有顧慮。”
新皇行事越發雷厲風行。果決快捷,這與素妍前世記憶里的他倒有些不同。前世的新皇優柔寡斷,也至錯過一次次的良機,竟被宇文理搶占先機,這一次能在短短二十天抓崔家、定罪、殺人,并非顧力行與大理寺白大人二人之功,只怕他們也是得了他的指示,才會如此狠厲。
江舜誠抬手,示意左右下人退去。用一個父親的慈愛,定定地打量著素妍,瞧罷之后,微微蹙眉,“怎又見清瘦了?”
素妍伸手捧著自己的臉頰,她可沒覺著自己瘦了。
江舜誠道:“你與為父說說,宇文琮叛逆與皇上相爭,這最龗后的贏家…”
素妍不想瞞江舜誠,“在我夢里,起兵的是宇文理,確實是他勝了,奪了皇上的帝位、江山。夢里的皇上,也不是如今這樣,當今皇上父親以為他優柔寡斷么?”
江舜誠搖頭。
新皇雖然年輕,早前他還在擔心,會不會受朱武影響太大,是個儒家才子,沒想行事倒真有帝王之風,性情也越來越像先帝,遇大事,先召大臣商議,聽大臣說話,卻未必會照大臣的建議行事,他有自己的看法,甚至會有奇巧的思維。
就說宇文琮這事,宇文琮用替身呆在皇城,新皇卻說替身是真的,洛陽起兵的乃是假的。
又借“叛逆”案進行一番大展拳腳,崔家被滅門,如今就剩了幾個正值妙齡的小姐,就連尚在襁褓的男嬰都沒放過,其手段可謂狠毒,這一招也是歷代帝王慣使的“斬草除根”,以防后患。
素妍一時怔忡,在她記憶里,新皇對江家進行滿門抄斬時,年滿十五的男子被樣,十五以下貶為官奴,于菜市拍賣。可今世的他,竟是如此的狠決,沒有半分的拖泥帶水,雷厲風行。
“皇上對宇文琮起兵的事如何應對?”
江舜誠道:“封楊秉忠為平叛大元帥,點陸康、程小勇為將,共同平叛。撥禁軍五萬兵馬星夜趕抵豫地,沿途各州的守將更是配合平叛,若有不從者,有先斬后奏之權。”
素妍頷首,他的動作倒也快,一知發生叛亂,立馬封元帥,遣將軍前往平叛。
禁軍五萬,宇文琮那兒也不過五萬人馬。
新皇借崔家的案子,逼宇文琮露了馬腳,宇文琮到底沒有準備充分,只怕這一局勝敗已定。只是宇文琮的手里還有宇文理留得近千慕僚、門客,有這些人在,想要速戰速決倒也不易。
宇文理造反,楊秉忠父子袖手旁觀,用人之際。楊秉忠卻突然上遞奏折告病在家,緊接著楊云簡在郊外騎馬。“摔斷”了腿,父子二人遠離了平叛諸事。那時因為楊云屏在后宮暴斃。死時腹中已有三月身孕,而新皇寵愛姐妹花美人,遲遲未能給楊家一個說法,也至楊秉忠心寒意冷。當時新皇不敢擅用左肩王父子,只因崔珊嫁給宇文琰為妻,想著崔珊是大長公主的女兒,是宇文理的親外甥女,猜疑連連。
那一世,宇文理帶著十萬人馬。一路上橫掃朝廷千軍,而新皇卻沒有能放心調用的武將,也至遲遲定不下平叛元帥的人選,用誰都不放心,一再延誤,壯大了宇文理的聲勢。當他終于拜得程大勇為帥時,才發現,程大勇有勇無謀,難與楊秉忠相毗。雖領有二十萬人馬,卻連連敗退…
最終,宇文理兵困皇城,不待他入城。先有靜王黨的大臣私下密會,領了家奴、護院,殺了八門侍衛。打開城門,恭迎宇文理入城。也至新皇慌不擇路,愴惶而逃。從此浪跡天涯。臨走前,新皇放了一把大火,宇文理借此宣布,新皇于火中殞命,將其厚葬。
素妍在庵堂聽到傳言,說收斂的尸首是一個落了牙齒,下體無陽物之人,可見這是一個年邁的老太監。
既是太監,那定不是新皇。
自此,北齊天下再沒了新皇這個人。
有儒生、文人后來撰寫了野史小傳,說新皇確實未死,而是開始了浪跡天涯,只是誰也不知龗道,他到底逃往何處。
新皇寵到極致的姐妹花嬪妃,在他“去”后,竟相繼做了宇文理的寵妃,雙雙賜封為嬪,后來又有人說,她們原就是宇文理的人。但猜測終究是猜測,后來宇文理為了收攏楊秉忠父子為己所用,殺了二嬪為楊云屏報仇,也贏得了楊秉忠父子的忠心。
前世種種,歷歷在目,即便過了很久,素妍還能想到不一樣的結局。
這一回,封楊秉忠為平叛大元帥,楊秉忠也是個忠厚之人,你待他好,他自忠心耿耿,再則便是看在他女兒、外孫的情面上,也不會推托,自會十分用心。
素妍垂著頭,“爹怎么看雷大人拜為左相,皇上近來器重顧大人的事?”
江舜誠道:“皇上這么做,是平衡前朝、后宮的勢龗力。”
他能猜出來,以素妍的敏銳,也能猜新皇的用意。
楊秉忠父子可是拼著性命,建立軍功,這才有了公候爵位,便是先帝也是器重楊家的。楊家手握兵權,可左右丞相之位,如今瞧來,新皇是打算讓他的岳丈來做了,有了他們的女兒在身邊,又有他們女兒生的皇子,一個個雖想求更多的榮華,也得為他拼命。
江舜誠停了一下,道:“端妃娘娘再度懷上龍脈。雷左相有個皇子外孫,如今瞧來,華妃也不是個省事的主。聽說前兒皇上又晉封了雅嬪、禧嬪。禧嬪父親乃是太常寺少卿董立人,這兩日也是上竄下蹦,不肯安分,使了銀子上下打點著,倒似與雷左相頗為交好。”
短短幾日,新皇就晉了雅嬪、禧嬪的位份。
張錦絹也并非是六嬪中的唯一一嬪,而今已經又添了兩嬪。
素妍莞爾一笑,“禧嬪亦有數月身孕,要是再生個兒子,董家也跟著蹦跶起來。董家想與雷家聯手,那是現下禧嬪還沒兒子,如果有了兒子,哪會甘心屈于雷家之下,只怕禧嬪也不甘被華妃壓著。”
父女二人云淡風輕,閑聊著新皇的后宮諸事。
后宮就是一臺戲,宮女、太監、嬪妃都能在那戲臺上表演一番。
雅嬪,曾經的雅貴人,在經歷了得寵、失寵之后,人倒越發沉穩了,而今每日服侍太后,太后少不得在新皇面前夸雅嬪舉止得體,孝順謙恭。只是麗貴人,如今是徹徹底底地失寵了,看著后入宮的,一個個生皇子、公主,還爬得比她還要高,每每相對銅鏡,容顏還在,只是恩寵卻已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