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尚書見可以吃,也躍躍欲試,伸著筷子學著江舜誠的樣夾了一塊,但他本是武將,又是粗人,學不來江舜誠的優雅,小小的丸子一口就丟在嘴里,只知不咸不淡,味道剛剛好,還沒品著味呢,就吞到肚里了。再夾一個,好好品品!
皇帝還想多吃兩個丸子,卻見韓尚書似看上那盤丸子了,一口氣往自己碗里夾了三個,按照皇帝御膳上的規矩,任何一碟菜,動了三次就得取走。
有侍立的太監過來,捧起珍珠丸子要撤菜,韓尚書巴巴地看著:“這是怎了?”
司膳太監道:“韓大人有所不知,皇上不吃的菜就得撤掉。”
韓尚書賠著笑臉:“皇上,這丸子好吃,臣還想多吃兩個。”
他還想吃呢,結果被韓尚書搞得都不能吃了,也不知龗道用公筷,直接拿著他進嘴抿過的筷子夾丸子。
皇帝瞧著就沒胃口,可又不能發作,抬手道:“這丸子就賞給你了。”
“謝皇上!”韓尚書依舊笑著,將一大盤的丸子放在自個面前,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看著吃得狼吞虎咽的韓尚書,皇帝的眼里掠過羨慕,怎么就吃得這么香。
江舜誠沒想這韓尚書在皇帝面前竟是這副吃相,光是瞧著就讓人羨慕。
皇帝道:“朕記得江愛卿愛吃紅燒肉,這碗紅燒肉就賞給你了。”
江舜誠抱拳道:“謝皇上恩典。內人管得嚴,不許我多吃,回頭朕想打包帶回家中。”
吃不了,帶著走?
皇帝看著這兩個臣子,忍不住笑了,一個像沒吃過飯,一個要帶走。“這是為何?”
江舜誠很是認真地道:“皇上有所不知。內人不允我吃肉,有了皇上賞賜的這碗紅燒肉,她就管不著微臣了,微臣可以好好龗的吃上一回紅燒肉。”
皇帝哈龗哈大龗笑起來,都道江舜誠不茍言笑,沒想怕他老婆竟到了這個地步。“她為甚不讓你吃肉?”
江舜誠老老實實地答道:“她說千金難買老來瘦,說最近一年微臣又胖了。”
“她是為你的身子健康所想。”他后宮的女人雖多,可沒有人會這樣管他,皇帝不由得羨慕起來,憶起那日吳王的話:“皇祖父若是勸我回王府。孫兒只得回拒。”
皇帝的確想勸他早些搬回王府住,可尚未開口,吳王便亦猜到。“你母妃很是掛念你。還是回去瞧瞧吧。”
吳王道:“皇祖父,你且說說,是得一個真心的女子可貴,還是得無數美人可貴?”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
皇帝年輕時心中唯一真愛的便是先皇后。她去之后,有好長一段時間食之無味,若非是應了她要好好活下去,他真想拋開一切隨了她去。
吳王見他不答,道:“昔日父王是個癡情的,為了母妃冷落一干姬妾。皇祖父也是癡情人。萬千寵愛于皇祖母一人。”
皇帝道:“你別忘了,你是皇嫡長孫。”
如若不是該有多好。素妍不必再遠他,面對他時。設下重重心防。
正因為是,身上有常人沒有責任與負擔。“皇祖父,若非孫兒記得自己的身份,早隨了弱水去西北。”
素妍離開皇城已有數月,可吳王的心思還系掛在她身上。
皇帝知曉他的心意。也是他遲遲未為素妍和宇文琰賜婚的緣故。如江舜誠與虞氏這樣的夫妻,普天之下有很多。唯獨在皇帝卻難能可貴。為了江舜誠的健康,虞氏不許他吃肉,就說算偶爾吃些,只是可數的幾塊。
捧著紅燒肉,吃得如同勝過美味佳肴的江舜誠,一口氣竟吃了大半碗。
韓尚書則是將那份珍珠丸子吃了干干凈凈,看著這樣吃得香甜的二人,皇帝道不出的羨慕,看了看滿桌的菜肴,竟沒有最愛吃的,最初以為自己愛吃珍珠丸子,僅僅是因為韓尚書吃得可口。
皇帝嘗了好幾樣菜式,韓尚書與江舜誠這才動筷子嘗上幾樣。
整個用膳過程中,眾人少有說話,一旁服侍的宮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待用罷,有宮娥魚貫而入,捧著漱口水與痰盂,又備了干凈溫水于銅盆之中,三人各自用過,洗了手,一條條漂亮的宮帕遞來,每條帕子只用手一挨,再換一條,如此往復,每人都用了六七條之多。
皇帝道:“安西縣主不負眾望,在龍門鎮活捉西歧四皇子與瘸軍師。”
江舜誠眼睛一閃,變得熠熠生輝,意外之后是一陣歡喜,他還是上個月收到家書,是江書鯤寫的,江傳遠、江展顏如今都已訂下親事。
韓尚書問:“皇上,這二人現在何處?”
有宮娥備下了膳后茶點,色彩鮮艷的荷地在茶杯里舒展開來,一股茶香撲鼻。
“我軍反攻西歧前,這二人已經秘密押回皇城。”皇帝吐了口氣,道:“朕已派了御林軍侍衛前往接人,相信不日就能抵達皇城。”
素妍前往西北,戰局就發生了變化,連連大捷不說,居然生擒西歧四皇子與軍師,這場仗勝負已分,再打下去,是北齊的反攻,更是北齊要殺殺西歧的銳氣。
韓尚書笑道:“江丞相真是虎父無犬女,幾個兒女皆是才德兼備,令人感佩。”
江舜誠心里很歡喜,他雖貴為權臣,但子孫倒也爭氣,雖不是特別拔尖,亦非紈绔,行事謹慎,恪己奉公,這點頗是讓他感到欣慰。“韓大人謬贊如何擔得,這次西北大捷,乃是皇上圣明、皇恩浩蕩,才有今日局面。”
最初,江舜誠還疑心這是楊秉忠等人高估了素妍,沒想這幾月下來,居然連連大捷。
皇帝幾年前是拿江舜誠當奸佞小人看待,可這幾年江舜誠仿佛變了一個人,是真心為朝廷設想,為百姓謀福。他的幾個子孫,雖不是朝廷棟梁之材,卻亦是可用之材,更無其他世家子弟身上的惡習。“江愛卿不必謙讓,你養了兩個好兒子,亦養了一個女兒。”
兩個好兒子,指的是江書鯤與江書鵬,江書鴻雖是長子,卻并無過人建樹,只能守成。江書鯤從戎二十年,用性命拼殺,才有了今日這云麾大將軍的封號。江書鵬才華橫溢,尤其那一好漂亮的書法,就是翰林院學士見了也贊賞有加。
這一文一武相輔相承,江家何愁不旺。
江舜誠抱拳道:“謝皇上隆恩,若沒有皇上提攜犬子,他們亦沒有今日的體面、榮光。”
皇帝微微含笑,其實現在看來江家兒子里還是有可用之材。人才可以留給下一位皇帝,但現在,皇帝沒有重用賞識他們的意思。有些臣子是留與新帝打壓、建樹威信的;而有的臣子,則是留給新帝重用、施恩,穩固朝堂的。
這幾年下來,江舜誠越發的謹小慎微,哪怕對皇城的七八品小官,也是謙遜有禮,頗得滿朝文武的喜愛,以前那些動不動就彈劾江舜誠的都察院御史們,最近幾年越發的彈劾少了。偶爾也抓住江舜誠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說話,而彈劾他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事。
什么文忠候夫人行事霸道,去綢緞莊用三十六兩銀子強買人家六十兩銀子的布料;什么文忠候夫人在背后非議某某誥命夫人:什么江舜誠慫恿孫子在書院與人打架…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有彈劾好,說明這臣子還有人看不過眼。
要是沒人彈劾了,皇帝就會覺得心下難安。
皇帝在龍案前坐下,給二人賜了座,道:“左肩王要朝廷體恤西北將士、百姓的奏疏你們都瞧過,二位都說說就此有何看法?”
江舜誠垂下眼簾,以前為了追求仕途,一味的溜須拍馬,迷失了自己,若不是當年素妍的警示,當真是一失足成千萬恨。好在幡然悔悟,為時不晚,這幾年也著實想做個好官,就算是在晚年為朝廷和百姓認真做些事。
“稟皇上,微臣以為左肩王奏疏中所說的十二條建議皆可采納,但需得逐步實施,不可操之過急。”
韓尚書沒想江舜誠會全力支持左肩王奏疏里所說的十二條建議,道:“臣附議。安穩邊城,最好龗的方法便是讓一部分將士扎根西北。”
皇帝濃眉微鎖。
江舜誠問:“不知韓大人所謂的扎根西北是何深意?”
韓尚書想了片刻,道:“西北將士還有一部分本是當地人,皇上屆時可賞賜田地,由其耕種,若有立有大功者,可世承所賜田地,如此一來,世代承襲,自會安心扎根西北。土地有了主人,自然就不會空閑,這也解決了西北無人耕種土地的問題。”
“韓大人,西北土地貧脊,就說賜得太多,地里的收成也遠不及江南等富庶之地。”
韓尚書沒想這回江舜誠反對了:“那江丞相說說可有更好龗的法子?”
江舜誠道:“西北貧窮,這是自古以來就如此的。將貧窮的土地賞賜給有功將士,著實不妥。但臣以為,也并非不可采納。皇上對于立有大功者,還是應賞賜肥沃土地。如若本人愿意留守西北,肥沃土地賜一畝,西北之地可為三畝,這樣方不失皇上隆恩,朝廷厚賞。”
原來,江舜誠不是不贊同,而是為將士們爭取到更豐厚的利益。
韓尚書也是武將出身,心中一動,抱拳道:“啟稟皇上,臣贊同江丞相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