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太監今兒的心情好,到各府傳旨,都得了重賞。雖然沒打開瞧江府的荷包,可他幾乎能用鼻子聞嗅到里面應該是金子,而非銀子,右相府向來對宮里人的極為敬重,又甚是大方,道:“文忠候留步,咱家還要去另外幾家府邸傳旨呢。”
送走傳旨太監,江舜誠看著會客大廳上放著牌匾,鐵筆銀勾,金光閃閃,道不出的刺人眼目。他幾十年的勞累,不就是想掙過封賞福蔭子孫。
最高興的莫過于江書鴻一房,他一回府就得了信,府中下人生怕他不知,連連道喜,問明原因,給道喜的下人都賞了二兩零碎銀子。
折入會客廳,卻見江舜誠捻著胡須,看著那塊皇帝親書的大匾陷入沉思。
“爹,皇上真的給你封候賜爵了?”
頗有些不敢相信,江家不是什么皇親貴戚,與皇家更無半分關聯,卻能靠著弟弟妹妹在西北的軍功,父親在朝中的忠心耿耿得以封候,這本身就是對江舜誠的一種認同。
江舜誠道:“文忠候,鴻兒,你說皇上給咱們家賜個文忠候,這是什么意思?”
江書鴻看著匾上的字,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著,他是長子,待江舜誠百年之后,“文忠候”的爵位就是他來承襲,他自然是歡喜的,這不僅是整個江家的榮耀,更是屬于他們父子的。
“父親忠心皇上,一心一意為朝廷辦差,在皇上和百姓眼里,可是真正的忠臣、良臣。”
江舜誠俯身看著匾上的字,自打從奸相變成良臣,江舜誠已經不大拍馬屁,這會子把能用的詞匯都背誦了一遍。不是為了應付。而是真心的贊揚。“皇上這字寫得好,剛勁有力,氣拔山河…”江書鴻聽得云里霧里,心下歡喜,附和著江舜誠高贊了皇帝幾句,唱了一陣贊歌,江舜誠方回過神來,“鴻兒,你和大管家親手把這匾額掛到大門上,記得好好放放鞭炮。熱鬧熱鬧!”
江書鴻應聲,帶了下人、大管家買了上好的鞭炮,噼噼啪啪放了大半個時辰。引得鄰里都出來瞧熱鬧,看到“文忠候府”的匾額時,所有人都意外了:江舜誠被封候賜爵。
可謂是文臣里難有的封候,如這樣被封候爵,還能世襲罔替三代的。真真屈指可數。大多封候的文臣,或因女兒、妹子嫁了皇帝為后妃,或是嫁入得寵皇子妃,一時皇帝高興,賜個公候爵位,像江舜誠這樣。并非皇親國戚封爵的當真少見。
到了晚上,整個右相府里燈火通明,江舜誠特意將府中兒子、媳婦攜著孫子歡聚一堂。坐在如意堂的花廳,亦有滿滿兩桌。
大奶奶沈氏樂得合不攏嘴,特意把娘家的侄兒也叫入府中劇,沈詩寧坐在一側,想到這幾年江家越來越興旺。可是她卻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書鴻、書鵬,現在咱們家得皇上隆恩。封了文忠候,往后在外行事更是謙遜有禮,不可張狂,尤其是書鴻,你得束縛好自己的三個兒子,勤奮學習,誠實為人。”
江書鴻一一應承,又當著眾人的面,訓示三個兒子:“傳嗣已有功名,傳業、傳良你們倆還得加把勁,尤其是傳業現在是訂了親的人了,曹府就等著你得了功名便讓你曹秀完婚…”
傳業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紅臉道:“父親放心,兒子會用心的。”
“還有傳良,你亦得加把勁。”
傳良起身,認認真真地應了,規規矩矩地坐到位置上。小時候的他,在學堂里并不被人喜歡,可這幾年便有些不同了,因為江舜誠在百姓、朝堂上的好名聲,他在書院也被先生高看兩眼,有時不明白的地方,先生也會用心教他。
江舜誠疏了口氣。
虞氏看著一屋子歡歡喜喜地兒媳、子孫,突地就想到素妍,那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個女兒,西北風沙大,也不知怎樣了,從皇城到邊關僅只用了七天,聽說是不眠不休,心頭一陣疼痛。
“你們倒是樂了,我的妍兒不知這會子可吃過飯了?是否跟我們一樣,也有大魚大肉,那日在楊家的家宴上,我可是聽人說,邊城極苦,便是許多男子也承不住的…”一說著,那眼淚便撲簌簌地滑落下來。
江書鴻看了眼大奶奶沈氏,她立時起身,走到虞氏身邊,安慰道:“邊城有二弟、六弟照應著,忻還帶了丫頭去,想必也不會吃了苦頭的。臨走的時候,大爺、三爺可都給忻拿了銀子,就是幾個丫頭那兒都是留了的,吩咐她們要小心服侍著…”
虞氏聽到此,沒有再哭了,反怨怪起自己來:“你們都知道拿些銀子備了,我竟忘了這事。”
小三奶奶何氏現在是江府里名符其實三奶奶,孟氏去了庵堂靜修,瞧這樣子,是再不會回來了,她甜甜一笑,道:“婆母,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的。忻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她不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么,就是世外神仙亦是與她有交情,這些神仙也會護佑著忻。”
虞氏原本的幾分難受,這會子全都沒了,笑道:“你們都很孝順,回去坐著吃飯。老大媳婦,明兒上午請個人挑個吉日,咱們府也熱鬧熱鬧,再辦次宴會。老三媳婦,你嘴巧,到時候多留些心,看看哪家有沒定親的兒郎,給妍兒瞧著些…”
大少奶奶張雙雙聽到這兒,嘻嘻笑道:“祖母,誰不知道右相府的安西縣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物,在這皇城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呢,你老太憂心了。”
這邊尚未落音,沈氏與江傳嗣就使勁沖張雙使眼色,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觸了虞氏的逆鱗,這可是家里的老祖宗,便是江舜誠也是讓著七分,也唯有江素妍能使法應對的人物。
但是,已經晚了。虞氏本被哄好的心情,此刻又不高興了,板著一張臉,指著屋子里成雙成對的人:“都是些個沒良心的,妍兒在西北為你們拼死拼活,一個個就只顧自己,老婆孩子熱炕頭,全不記得妍兒…”
沈氏恨不得把張雙雙給扒了吃了,虞氏最怕的就是有人說她女兒太好,已經被皇城兩大世家的公子給拒了。原因都是他們不敢高攀,想起這事,虞氏就來氣。這下好了。江家有爵位了,豈不真是殷貴之家,公候門第。
沈氏立時正色道:“母親放心,到時,兒媳會特別留心。這幾日。也托了與我交好的姐妹幫忙物色著,到時候定好人選,會一一稟給母親知道,讓母親來訂。”
虞氏又道:“虧得你有心了。妍兒的婚事現下可是江家的頭等大事,你們一個個可別忘了自個兒還有個親妹子。”
江書鴻與江書鵬連連應聲,表示一定會記著此事。
虞氏見他們似真上了心。這才道:“吃飯吧!”
一家人用罷豐盛的飯菜,這才各自散去,今兒因家里有喜事。傳業、傳良特意皇城書院趕回來,明兒一早又要回書院去。
三房的孩子小,兩個孩子沒吃幾口就吵困了,尤其是二秀眉姐兒早在奶娘懷里睡著了。
三奶奶與江書鵬并肩而行,問道:“這文忠候的爵位。翁爹會給我們嗎?”
江書鵬一愣,看著夜色中的三奶奶:“你在想什么?在我上面。還有大哥、二哥呢?”
“二哥在邊城二十年了,又立有軍功,封候賜爵也是早晚的事兒。大哥…大哥現在已經左侍郎,大嫂也算是有身有誥命,就…咱們家…”
江書鵬這回算是明白了,以前溫順可人的何氏,現在瞧上文忠候的爵位了,道:“那爵位是大哥的,你也不要多想。”
“為什么?這些年,翁爹、婆母幫襯他們的還少么?為什么我們就不能想。”
“我可告訴你,按照朝中各家的規矩,世襲爵位從來都嫡長子的。我的俸祿已經不少,從來沒交公,都是給你保管著、花銷著,每月公中又發給你月例銀子,你的嫁妝也是你在保管著,可不許再打旁的主意。”末了,他又加一句“我父母可都健在著呢,家和萬事興。”
上有兩位兄長,就算要襲爵,也輪不上他。
他不要這些,只求家里和睦順遂。
何氏有些不服,不知道是哪家定下來的規矩,為什么襲爵的就得嫡長子,而自己心有不服,卻又不甘心,大房三個兒子,大奶奶已是誥命,又主持相府中饋,日子過得火火紅紅,現在翁爹得了爵位,將來也要傳給大房。
江書鵬見她似有不悅,道:“還記得你在嫁我前,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尋個待你一心一意的丈夫,如今怎了,還想那么多做甚。咱們安安心心地將孩子拉扯大,就算沒有我爹的爵位,沒有旁的,你打理好嫁妝,我拿回俸祿,也夠你母子幾個吃好穿暖…”
何氏半句也聽不進去,從天而降的爵位,就像是最肥美的肉一般誘惑人心。她癡癡地想著,都是嫡子,都是父母的孩子,為什么得了好處就得給大房。她心里很是不甘,卻又不能繼續鬧騰。
“還記得五房的事么,五弟生了二心,就被父親打發到揚州磨練了。在家里,父親和大哥最容不得的便是生出二心的人。你可不能再說這些沒邊的話…”
何氏嘟著嘴,道:“忻從來對我們三房最好,這爵位是忻拿命拼來的,到時候忻來說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