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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軒一個踉蹌,喜形于色:“先生回來了!”

  “是。王爺要隨老朱去朱宅么?”

  “去!去!把我新得的好酒搬幾壇上馬車,還有…”他停了一下,“馬上備馬!”

  換了身隨常的衣袍,依舊是一襲玄色,繡了淺玄色的祥云暗紋圖案,對于玄色他有著一種與俱來的喜歡,沒有原因,只因為似紅非似,似黑非黑,遠遠瞧去,以為是黑,待得近了又以為是紅。

  兩種色彩重疊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觀感,仿佛這不是某種顏色,只是一個感覺。看得見,感覺得出,卻又摸不著。明明擁有兩種,其實只得一樣。

  上了馬車,老朱抱拳喚了聲“吳王殿下”。

  宇文軒道:“看你滿頭大汗,趕得急了?”

  老朱呵呵大龗笑兩聲,“先生本在渝西一帶游山玩水,偶遇一個商人,說到今年皇城發生的趣事,先生就趕了回來。本讓老奴去右相府請江小姐過去,沒想江小姐幾日就去西北沙場了。

  右相爺想去拜訪,老奴說‘先生有話,若是江小姐有禮物,讓老奴先帶回去。相爺國事繁重,待改日過空再過府拜訪。’右相爺令人搬了幾壇果子酒,又有江小姐送給先生的禮物,這回,先生一定很高興。”

  吳王到達朱宅時,朱武已經在悠然居里靜候,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里面有支畫軸,還有一封書信。朱武來不及閱信,先打開畫軸,映入眼簾的是龍飛鳳舞、行云流水般灑脫自如、仙風道骨的一行字“附庸山人作于某年某月某日”,又有“荷塘蛙”三字。

  兩個人站在墻前,目不轉睛地賞著畫。朱武嘆道:“厲害!著實厲害!荷花、青蛙繪得栩栩如生,就連花的經絡都清晰可見,青蛙更是逼真傳真,雖是彩圖,卻少有人能達到如此境界。這大半年不在皇城,沒想竟出了這樣的人物。”

  吳王曾在御書房見過一幅江舜誠獻上來的畫,但風格與這幅截然不同,一個人能繪出完全不同風格的畫作,就已經令人瞠目結舌了,且是如此深厚的功底。

  “先生似乎很喜歡附庸山人的畫?”

  “喜歡。當然喜歡了。只是…不知龗道嶺雪居士的畫作如何?我在渝西聽一個商人講,說是她畫上的老鼠會變幻,白沒夜出。那捉鼠的貓白天、晚上會有不同的姿態。還有那幅與《漁村》并駕的《追思》白天黑夜也是完全不同的意境,堪為驚世之作!”

  朱武這才拆開書信,看罷之后,將信一擱,圍著畫來回踱步。“弱水說這畫里另有玄機,到底在哪兒呢?難不成也有會變幻的東西?”

  吳王將他為書畫著迷,也陪著他尋找,找了許久也沒瞧出個所以然。

  “真是可惜,要是早回來三日,就能碰到弱水了。也許就能問問她,這附庸山人、嶺雪居士都是些什么人?竟能繪出此等神來之作。”

  吳王一番糾結,不知要不要說。

  朱武驀地回頭:“吞吞吐吐做甚。什么事?”

  “先生,嶺雪居士其實是…就是江小姐。”

  “啊——”朱武大叫一聲,他不敢相信,“她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個號?”

  吳王依舊看著墻上的畫,“我猜這號是她父親取的。我曾問過她。她并未否認,我還看到她在房里繪的畫。風格中受附庸山人甚重,張記字畫店里那兩幅畫,有先生的二分神韻,有附庸山人的三分意境,更有她自己的五分活潑…”

  朱武一臉肅色:“你到過她的閨房?”

  吳王一張俊顏漲得通紅,低埋著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去歲秋天,我奉皇祖父之命去秦地巡視,冬天時下了一場大雪,我押送的幾箱金子太沉,馬車壞在半道,正巧得遇女扮男裝的江小姐,是她出手相助,把金子移到她的馬車。

  今年正月初六,在江南漁口碼頭,我又遇不明身份的刺客,也是江小姐救了我一命,那天夜里她卻著了女裝。化名‘蘇研’,我苦苦在江南尋找數日未果,只得回轉皇城,派了人手繼續在江南尋找…沒想到,夜里突然聞聞得熟悉的琵琶聲,方才曉得她就是我正在尋找之人。”

  朱武聽明白了,這小子動心了。

  幾年前,素妍還是個小丫頭,一晃幾年過去,如今正是如花妙齡,光看江舜誠夫婦就知龗道這丫頭是個清秀可人的人兒。

  “她知龗道你的心意?”

  “最初她倒沒有厭惡之意,在聽說我的身份后,就翻臉不認人,還叫我以后再不要去找他。居然嫌棄我是皇族中人,不敢接受。”

  朱武朗聲大龗笑起來,這倒有趣,“因為你是吳王,她不接受?”

  “豈止不接受,還避之如瘟,厭惡非常,將我好好龗的罵了一頓,我不過當時著急,就親了她一下,她就把我困在她的陣法,我用好幾日也未能破陣。直至她離開皇城,這才替我解了陣法…”

  “你亦不想想,她是誰的徒兒,這陣法定是高你許多。唉,你怎么就招惹上她了,這丫頭幼時就精靈古怪得緊,人又聰明,真未想到,你竟喜歡上她了。”

  “先生,不可以嗎?連你也覺得我和她不相配?”

  朱武先生聽他一說,就知這內里還有情由。“除了弱水不樂意,還有誰不同意?”

  “我皇祖父、江丞相都不同意,就是我皇祖父要把她嫁給宇文琰,江丞相也是不同意的,氣得我皇祖父把他臭罵了一頓,非逼得他同意不可。江丞相是不反對了,卻又提出要多留她幾年。”

  朱武反倒似在意料之中,“江舜誠豈是賣女求榮之輩,恐怕他寧愿自己的女兒嫁個尋常人,也不愿她嫁予皇族。你與為師好好說說,你真的很喜歡她么?”

  吳王肯定地點頭。

  不喜歡,他就不會在江南尋她數日,更不會派人繼續尋她。

  證實了是她,他有多歡喜,只是聽到被她拒絕,他才會失了分寸,誰能想到她有那么大的反應。

  “在她臨離開前,你讓她看到你的心意了么?”

  說清楚,這是最關鍵的。

  “我告訴過她,說我喜歡她。”

  “然后呢…”

  “知龗道我身份后,她就生氣了。還說,要娶她的男子,需一生只得她一個女人,否則就用毒藥把別的女人毒死,或者直接讓那男子變太監!”

  這丫頭倒也可愛,居然能這么說,絲毫不掩飾自己,朱武聽著越發歡喜,這樣的女子才不似深閨小姐,一個個被教養得像泥娃娃、木頭人一般。

  “最龗后她說什么了?”

  “還是不接受。臨離開時,還托她父親代話給我,說我與她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讓我忘了她。”

  朱武搖了搖頭,“她能讓你進入閨閣,卻沒有立即趕你,證明她尚無意中人。在她向你表明自己的心意時,你卻未能給出最肯定的答應,她已經對你失望了。你就忘了她!”

  吳王像一個虛心求教的孩子:“先生,她把我困在陣中時,總要我認錯服輸。”

  “這丫頭鬼著呢!那只是一個借口,她是想知龗道你是什么樣的男子。如果你能認錯服輸,說明你懂得尊重她,更懂得為她讓步,那么你會是一個懂得憐惜、疼她的好夫婿。唉…她一直將你困在她走后才解陣,說明她不想與你糾纏,已經徹底讓她失望了。你還真傻,她是在試你呢。”

  朱武一生也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龗情,只是一次錯過,就是一生。再得曉她的消息,她已病膏盲,守寡多年,重提年輕時的相遇,他以為她早已放棄了自己,她以為他終究不信她,就這樣擦肩而去。

  他愛了她一生,她愛得了他一世。

  “我二十歲那年,云游天下,途經揚州時遇到了一位富家小姐,我與她一見傾心,那日她坐在涼亭彈琴,那琴聲美如天籟。不久之后,我們相戀相知。我與她約好,等我返家,就遣家人前去說媒。可是那日,我帶著老仆不遠數百里之遙趕到揚州時,她家門前卻來了一位不俗的提親者。我看到她家花廳里擺放的聘禮,以為她違背諾言與旁人定親,一怒之下扭頭就走。

  這一離開,我再也沒有回頭。直至數年后,有一天她的貼身丫鬟前來朱宅,求我去郊外尼姑庵里見她最龗后一面。我方才曉得,當年我離開之后,她并沒有定親。那位帶著聘禮去她家的,乃是要逼婚,她以死相抗,她父母不敢相逼,只得將她的妹妹許給了那位丁公子。

  她從十五歲一直等到了十九歲,她母親再三迫她,最龗后她竟同意嫁給一個重病的貴門公子為沖喜新娘。洞房花燭,她與那公子約定好,只做名義夫妻。婚后半年,那公子病歿,她亦守了寡,因膝下無子,在婆家舉步維艱。后來她婆婆憐她自重,是個好女子,想要做主將她許給族中一位堂弟,她甘愿庵堂修行,再不嫁人…”

  吳王沒想到,在他眼里灑脫不羈,喜歡云游天下的朱武,竟然有著這一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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