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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本能

  孫妙曦推開擋住她去路的人,一步步的朝著那對大紅的身影走去,目光一刻都未從新郎官的身上移開過。

  她每靠近他一點,心就往下沉一點,眸子也一點一點的暗下去。

  這時,耳邊傳來賓客的竊竊私語…

  “新郎官瞧著人模人樣的,其實可不是個正常人,聽說他腦袋摔壞了!”

  “你是娶不上胡三娘心里憋屈,才胡亂詛咒人家吧?人家腦袋哪里是摔壞了?只是不記得從前的事罷了。”

  “如此不是正好?胡三娘可不就希望他什么都不記得,才能乖乖的給她當上門女婿?”

  “沒錯,我瞧著那人雖不記得自己是誰,但看上去卻是氣度不凡,若是記起從前的事,哪肯屈身胡家當倒插門?”

  孫妙曦猛地停住腳步,扭頭看向竊竊私語的幾人,努力調整了許久情緒,才讓自己以冷靜的語氣問道:“你們說那新郎官腦袋摔壞了,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從前的事?”

  “原來你不知道啊?那新郎官是胡老爺從汴江上救回來了,原本一直昏迷不醒,輪著請了十來個大夫才逐漸有起色…”

  “后來醒是醒了,但卻什么都不記得了,連自己姓甚名誰、來自哪里都不知道,可不就讓胡三娘揀了個大便宜?”

  孫妙曦內心的猜測得到證實后,默默的扭頭罵娘―――這不是狗血言情劇里面才會出現的橋段嗎?

  她歷盡千辛萬苦,總算是把展灝給找到了,原以為她終于有機會親口對他說一句“我原諒你了”,然后他們就可以冰釋前嫌、花好月圓,誰曾想人家失憶了,連她是哪根蔥恐怕都不記得了!

  失憶了…

  他居然失憶了…

  他父親的母親的!

  這不是在拍韓劇好不好?!!

  孫妙曦覺得自己妥妥的是苦情戲的女主!!

  她不甘心就這樣被老天爺糊弄,氣哼哼的罵了一番娘后,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那對新人面前,見那位身穿紅色吉服的果然是展灝。已然一點不驚,直接越過他對一旁的新娘子說道:“這位是我家失蹤的夫君,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待我接夫君回家稟明長輩。定會送上謝禮。”

  孫妙曦不想和展灝上演苦情戲里頭,撕心裂肺的哭著喊著問他記不記自己的戲碼,把該說的說完后,干脆利落的直接伸手去拉展灝…

  但她的手卻被另一只手攔住。

  她抬眼看去,見攔她的人果然是新娘子胡三娘。

  “你說他是你夫君,他就是你夫君?”胡三娘將展灝拉到身后,一臉傲慢的說道。

  “不然他難道是你夫君?”孫妙曦淡淡掃了胡三娘一眼,對她把展灝當成自己所有物的姿態十分不爽。

  胡三娘一臉得意:“你沒看到我們馬上就要拜堂嗎?他馬上就會是我的夫君。”

  “我們家不缺小妾,還請姑娘自重。”孫妙曦面不改色的將了一軍。

  “我呸!誰要當你家的妾了!你…”

  胡三娘氣得揚手就想甩孫妙曦一個耳光,卻被孫妙曦牢牢抓住手腕。

  “姑娘這是不打算把夫君還給我了?”

  胡三娘自然知道展灝失憶了。也猜到以展灝的年紀,他不可能還未成婚,但卻還是硬將他留在胡家。

  她就是喜歡他這副完美英俊的皮囊,就是要嫁給他,把他當成一件精美無暇的寶貝留在身邊欣賞。

  反正他們胡家只要一個男人傳宗接代。不需這個男人聰明能干―――傻子才聽話,才不會入贅后生出不該有的野心呢!

  因而胡三娘從救起展灝那一刻起,就鐵了心要招他為婿,即便此時孫妙曦這位正妻找上門來,她也沒打算把展灝歸還,只想著如何才能永絕后患,讓孫妙曦死了把展灝帶回去的心。

  胡三娘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孫妙曦一番。見她身邊不過只有裴箏箏一個小丫頭同行,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有本事你讓他跟你走啊!”胡三娘得意的把展灝拉到身旁,挽著他的臂彎向孫妙曦示威:“你說他是你的夫君,但即便是男人,休妻再娶也是常事,不如我們比比看。看看你我二人他會選擇留在誰的身旁?”

  “他若選了我,你就當他是為了娶我而休了你,別再鬧了,乖乖離開我胡家,如何?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胡三娘見孫妙曦居然一點都不經激,傻乎乎的應下她的挑戰,心里不由越加得意―――這回她是贏定了!

  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婆娘,最終只有乖乖走人的份!

  她忍不住得意的看了展灝一眼,見他依舊像之前那樣目不斜視、木著一張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心下越加鎮定。

  胡三娘不想在賓客面前把事情鬧大,便讓人把孫妙曦二人帶去偏廳,自己則先回房換了件衣裳,才成竹在胸的出現在偏廳。

  “阿玄,到我身邊來。”

  因她救起展灝時,展灝身上穿了一件玄色衣裳,她便給展灝取了個名字叫“阿玄”。

  展灝神色依舊冷冷淡淡的,并未出言答應胡三娘的話,但卻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這一眼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胡三娘心里暗暗著急―――不會突然不靈了吧?

  “阿玄,是我啊,我是三娘,你不記得我了嗎?是我救了你,你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胡三娘說了一大堆話后,展灝終于邁動雙腳朝他走去,最終在她身旁站定。

  胡三娘一直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原處―――還好還好,還好他還是和之前一樣,只認她一人。

  原來展灝蘇醒過來后,雖然什么都記不得了,但卻記住了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人。

  且他除了對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人的話有所反應外,對其他人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不理不睬。

  這個人便是胡三娘。

  也正是因為如此,胡三娘才敢對孫妙曦下戰書。

  胡三娘見事情如自己預料的那般發展。展灝果然聽話的走到她身旁,抬起下巴得意的對孫妙曦笑了笑:“看見沒?我是他唯一記得的人,因為他大難不死后,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他對我是一見鐘情。”

  孫妙曦卻冷不丁的問道:“你現在的模樣,就是他睜眼時看到的你的樣子?”

  “沒錯。”

  胡三娘撫了撫掐金鑲銀邊的衣袖,一臉驕傲得意―――她這件銀紅掐金鑲銀邊,繡金盞花交領長襖,可是汴州城最好的成衣鋪子里買的,一件要上百兩銀子呢!

  孫妙曦若有所思的打量胡三娘身上那件衣裳,掐金鑲銀邊的袖口,用金縷線繡的金盞菊,銀紅色的料子…她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胡三娘沒由來的被孫妙曦笑得心慌。

  “無事,我想借貴府廂房更衣。可否?”

  “更衣?”

  胡三娘腦袋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緩過神來后明白孫妙曦口中“更衣”所指何意后,不由暗罵孫妙曦真是懶人屎尿多,對孫妙曦也多了幾分鄙夷。

  “春蘭,帶她們去西廂房。”

  孫妙曦微微欠了欠身便隨著丫鬟離去。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折了回來。

  胡三娘見孫妙曦回來后竟換了一身衣裳,且那身衣裳居然和她身上所穿的衣裳有幾分相似,不,不是相似,而是比她身上這件更勝一籌!

  孫妙曦身上那件胭脂紅縷金灑玉蘭花暗紋長襖,袖口、下擺俱滾邊繡淺銀色小花,顏色絢麗鮮艷。做工精致、樣式華麗,將孫妙曦襯托得光彩照人。

  胡三娘的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目光似刀子般直刺孫妙曦,似要將她身上那件衣裳絞碎般。

  孫妙曦卻懶得理會她,直接對展灝招了招手:“喂,姓展的。跟不跟我回家?”

  孫妙曦雖故作淡然,用熟稔的語氣同展灝說話,企圖喚醒他的回憶,內心卻是緊張忐忑,一雙眼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她驚喜的發現,展灝聽到她的話后,竟抬眼看她。

  她欣喜若狂的迎上他的目光,卻發現他的目光冰冷漠然,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孫妙曦看著熟悉的人,用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目光打量她,一顆心瞬間跌落谷底―――他還是不認得她。

  她卻舍不得移開目光,忍住內心的悲痛和他對視。

  她發現他看著她的眼,除了冰冷漠然外,還多了一絲迷茫和困惑。

  冰冷、漠然,迷茫、困惑,這些都不是她所熟悉的展灝,面對她時會展露的情緒。

  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她了嗎?

  他們難道真的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孫妙曦的心好痛好痛…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不僅已經原諒展灝了,還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了。

  是的,直到這一刻,直到他們一起經歷了幾次生死,直到展灝義無反顧的將她推到生境,自己面臨絕境,她才愿意面對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感,坦然的承認她其實早已悄然對他的動心。

  可她的心意,他卻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孫妙曦從未像此刻這般后悔過,后悔沒有早一點對展灝敞開心扉,早一點把那句諒解他的話告訴他。

  如今一切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孫妙曦望著展灝,一時無語凝噎。

  與此同時,胡三娘卻一臉震驚的看著展灝,眼底有著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的臉上居然會出現困惑迷茫之色?

  這是她救醒他之后,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有表達情緒的表情!

  原來他并不是沒有喜怒哀樂,只會木著一張臉…

  難道這個女人真的是他的妻子,而他即便什么都記不得了,也依然記得她?

  胡三娘一顆心瞬間重新高懸,她怕再拖下去會夜長夢多,身形一轉擋在了孫妙曦和展灝之間,隔斷他們對望的視線,語氣不善的下逐客令:“看到沒?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你再怎么喊他、他都不會看你一眼!你輸了,馬上給我走人!”

  孫妙曦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展灝,又豈會輕易離開?

  她先前之所以答應和胡三娘打賭,不過是個緩兵之計―――胡家養的家丁不少,他們帶的人太少,她在等裴家騏從官府搬來援兵。

  再說了,她接自己的丈夫回家,犯得著和不相干的人打賭嗎?

  胡三娘就算是救了展灝,也沒有挾恩圖報,逼展灝休妻再娶的道理!

  孫妙曦對胡三娘的話置之不理,身形一閃便越過她,再次站到展灝面前,說了一句她一直后悔沒有早點說的話…

  “展灝,我原諒你了,我們回家吧。”

  孫妙曦說完這句話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于當著他的面,把這句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即便他也許已經聽不明白了,她卻還是要說。

  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心結,是她的心結,是她的遺憾…所以她一定要說。

  她雖然將諒解的話說出口,卻不指望展灝能夠有所回應,也并未多看展灝,只暗暗著急援兵為何還不到!

  這胡三娘看樣子是要和她撕破臉了…

  倘若胡三娘真的不顧一切的以多欺少,她該如何?

  孫妙曦凝目一掃,發現暗處已埋伏了不少虎背熊腰的家丁,身體立刻緊繃,整個人瞬間進入戒備狀態。

  這時,突然有一只寬大粗糙的手掌包住她緊握成拳的手。

  從粗糙手掌傳來的溫度,讓她下意識的抬頭望去,一下子便撞進一雙溫暖的眼眸里。

  “我們,回家。”

  低沉暗啞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在她耳邊響起,那簡短生硬的四個字,讓她瞬間淚流滿面。

  熟悉的人,熟悉的笑,熟悉的嗓音…

  孫妙曦欣喜若狂的望著眼前的人,激動得語無倫次:“你…記…你記起來了?”

  展灝輕輕的搖頭表示沒有,但寬大的手掌,卻憑著本能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那你…”

  “我記不起你是誰,但卻想牽著你的手,和你在一起。”

  這明明是叫人灰心悲痛的一句話,孫妙曦卻感動得一塌糊涂―――這是他的本能。

  她在他心里得有多重的分量,才能讓他本能的想要靠近她,本能的想要緊緊牽著她的手,和她在一起?

ps:大家放心,失憶只是一個推動劇情的小元素,下章就恢復啦不會太狗血,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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