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
黃元轉身呵斥。
書房門口站的,正是黃元在楊家時的表妹陳青黛。
見黃元呵斥,少女撅嘴不樂。
黃元當年出山,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她從陳家弄出來,先安置在府城,這次回鄉守制才帶回來,交予馮氏。馮氏因為楊家好歹救了兒子,所以待她閨女一樣。
然陳青黛本任性,又藏不住話的人,她以前在府城也見過方火鳳的,知她身份來歷,弄清原委后,頓時打翻了醋罐子;等在黃家住了段日子,再得知黃元和杜鵑之間過往,更是憤憤不平——
她是最先跟黃元定親的人,憑什么現在反無著落?
因此,她每每跟方火鳳說話,都夾槍帶棒地譏刺。
方火鳳從不與她計較,一心只做自己的事,加上黃元管教陳青黛甚嚴,她也服他管教,才沒有鬧得不像話。
此時,方火鳳卻觸景生情,覺得黃元對陳青黛辭色威嚴,也比他跟自己之間“相敬如賓”好,更淚流不止;又不想這副情形落在陳青黛眼中,遂以帕拭淚,努力做平常。
黃元問陳青黛道:“可是叫吃飯了?”
陳青黛忙道:“還有個雞腳等你做呢。”
說著話,臉上漾出歡喜笑容。
黃元點頭,叫黃子規道:“子規,要吃飯了,別吃那個了。去后面看齊哥哥他們做什么,叫一聲,就說哥哥喊他們來咱家吃飯。”
黃子規脆生生應道:“噯!大哥哥。”
蓋上盒蓋就滑下凳子跑出去了。
黃元看了方火鳳一眼,隨后也走了出去。
陳青黛也悻悻地瞅了她一眼。跟著走出去。
剩下方火鳳,看著他們去的方向發怔半天。
黃元不知什么時候學會了做菜,為了親人常肯下廚。有幾道菜——比如紅燜雞腳,她們學了幾次也做不像他做的口味,成了他的獨門菜式。每次想吃都得他親自下廚。
每當這時候,陳青黛就一臉幸福。
這世道哪有男子做菜給女人吃?
還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呢!
因此她十分心滿意足、再無所求了。
而方火鳳卻每每在這時候偷偷落淚。
她總會想起那年年初一喧囂的夜晚,他扶她站在墻角椅子上伸著脖子看隔壁熱鬧的情形。——當時只道是尋常!
吃飯的時候,黃元幾個摯友都來了。
馮氏便帶著方火鳳和陳青黛在廚房吃。
陳青黛雖任性,前幾年吃了大虧,收斂了些性子。加上心直口快,反對了馮氏的脾氣,因此管教喝罵就跟對杜鵑一樣,常吵得十分熱鬧,倒顯得方火鳳格格不入了。陳青黛便十分得意。分外賣力討好馮氏;又像對方火鳳示威一樣,直呼馮氏“娘”。馮氏十分喜悅,填補了失去黃鸝的空虛。
男人們在黃元東廂廳堂用飯,黃老實三兩下吃完就忙去了,剩下兒子和同窗談些他聽不懂的。
齊雪英等人便問起林家圣旨怎么回事。
黃元便照實說了,眾人皆感嘆不已。
齊雪英看著黃元問道:“依黃兄之見,靖安郡主會不會跟林家退親,改嫁京中豪門子弟?”
黃元肯定道:“不會!”
眾人互相看看。一致決定:等靖安郡主來日,他們一定要去聽聽她的說辭,再見識她的風采。
邱公公他們只等了兩天。第二天午后杜鵑就來了。
隨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林大頭。
依然回到林家院子,這里現被林大猛二弟一家住著,見他們來,慌忙讓進上房,又去請邱公公等人前來。
黃元聽聞后立即從隔壁趕過來。
齊雪英等人也都來到林家院子。卻沒有進屋,只在東廂門口和林家子弟說話。一面注視著上房動靜;村民們卻連院子也不敢進,都散布在院外。竊竊私議著等候里面消息。
東上房廳堂,邱公公等人來后,取出圣旨,杜鵑立即起身朝北跪下,先恭請皇爺爺圣安,然后才坐到桌子右手邊鏤空雕花太師椅上。花嬤嬤和弦月立在她身旁,張圭和展青展紅胡鑒則站在一邊。
其余眾人拜見過靖安郡主后,都站在下方。
杜鵑也不叫坐,便問邱公公林春一事。
邱公公便賠笑著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杜鵑沉默不言,垂眸玩弄手上的杯子。
楊公公見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再者玄武王世子也來了,便大著膽子道:“皇上想是已經為郡主定了才貌雙全、家世相當的夫婿人選,所以才…”
杜鵑將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嗔目喝道:“你說皇爺爺明知本郡主自幼定親,還要我悔婚另嫁?”
楊公公急忙道:“奴才不知…奴才不敢…”
杜鵑厲聲道:“皇爺爺不知內情,你敢胡說?”
楊公公“撲通”一聲跪下,口稱“奴才該死!”
杜鵑環視下方眾人,笑道:“不是你該死,是這世道變了,大靖風行起搶夫婿來了!手快的、臉皮厚的,就能搶到如意夫君;那心軟可欺的,便是定了親也要被人搶去夫君。都這樣敗壞綱常、不守信義,長此以往世風日下,將何以約束民眾?”
邱公公等人面面相覷,一聲出不得。
黃元本注視她,這時也不禁垂頭、垂眸。
旋即,他又抬頭看向她,目光炯炯,隱含笑意。
隔壁黃家,馮氏和陳青黛、方火鳳正坐在靠近林家的院墻根下擇扁豆等菜,一面偷聽這邊動靜。杜鵑聲音清脆,林家大門又是敞開的,清清楚楚越過院墻傳到這邊,方火鳳聽了那一句“手快的、臉皮厚的。就能搶到如意夫君;那心軟可欺的,便是定了親也要被人搶去夫君。”不禁臉色煞白,手捏著一根扁豆怔住。
陳青黛見狀幸災樂禍笑道:“難怪郡主生氣,要是我,我也會氣炸了肺的。要是自己兩家退親。不干別人事,倒也罷了;被人逼著退親,這口氣誰能咽得下?”
方火鳳垂首,將臉埋在膝間,默默撕扯扁豆筋,并不辯解。
馮氏掐著扁豆。瞪了陳青黛一眼,她便不吭聲了。
馮氏又看向方火鳳,感嘆又難受,想她私奔來黃家,弄得一無是處。也是可憐;而杜鵑從小到大真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封了郡主,還在受委屈,真不曉得怎么了。
林家,杜鵑清聲道:“本郡主以前是個村姑,無依無靠,被人欺辱捏著鼻子不敢吭聲也就罷了;現在貴為皇上孫女,還被人使巧法子搶夫婿。要是還不吭聲,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省得活著丟秦氏一族臉面。丟皇上臉面!”
說著猛拍桌面,震得邱楊兩位公公一哆嗦。
“本郡主今天把話放這:林春乃是本郡主的未婚夫婿,誰敢搶?本郡主也干不來悔婚背棄的事情,要我主動退親,休想!!!安定伯府的小姐別說給他做妻,做妾也不成!——本郡主——不——準——夫君納妾!!安定伯一定要說林春救了他侄孫女。要他娶她,好。那就請公公帶話回去給林春:從哪救上來的,還從哪把那女人再給我扔下去!不僅如此。本郡主還要廣為宣傳、告誡天下:今后最好都見死不救,否則救上來一老太太就要娶老太太,救一老頭便要嫁老頭,救一少女就要強逼人悔婚再娶,信義何存!”
她嚴正斥責,越說聲音越高,最后站了起來。
楊公公不料靖安郡主這樣厲害,被她驚呆了。
又聽見她口口聲聲說安定伯府逼親,心道不好,急忙叩頭道:“安定伯府沒有逼親,原是為了怕林秀才顧忌,才請皇上下旨賜婚…”
杜鵑再拍桌子,怒喝道:“放屁!林春肯定拒絕親事,他們才欺瞞皇上,騙得皇上下旨賜婚,不然何須如此費事?”
楊公公啞口無言,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原以為林家不敢抗旨,靖安郡主也不敢抗旨,誰知事情發展出乎意料之外,靖安郡主竟然大鬧起來。
這時林大頭出來了,抹著眼淚嚎道:“小民不敢嫌棄郡主啊!郡主還不是郡主、還是個無依無靠孤女的時候,林家都沒有嫌棄她,千求萬求,好容易才求她答應了親事,這…這怎么現在變成我們悔婚了呢?哎喲,我不活了…”
眾人看著嚎哭的漢子,一齊抽嘴。
然他的說辭卻讓外面的書生們憤怒了——
林家在郡主落魄的時候堅持親事,這是多高的節操!如今郡主風光了,也沒有悔婚的意思,上面卻生生要拆散他們。安寧伯如此無恥,真真有辱圣人教誨!
因此,他們走到門口,大聲譴責。
外面的百姓見狀,膽子大了起來,跟著七嘴八舌、叨叨咕咕,說拆散人姻緣太不應該了。
邱公公和楊公公更驚了。
杜鵑目視前方,冷笑道:“說得好聽:本郡主身份貴重!同為皇家宗室女卻來搶奪本郡主夫婿。到底是本郡主身份貴重呢,還是看得我像臭狗屎不值一提、好欺負?”
邱公公慌忙跪下,賠笑勸道:“郡主請息怒!”
杜鵑果然就息怒了,對他道:“勞駕公公將圣旨還帶回去,將詳情稟告皇上知道。本郡主也要去京城,親自將此事面稟皇上;再去會會安定伯府的小姐,問她是不是京城沒有好男兒了,要跟一個流落鄉野多年、好不容易才認祖歸宗的孤女搶奪夫婿。還是看本郡主父母雙亡可欺呢,還是皇上已經不能掌控朝廷,臣子都拿他不當數了!”
邱公公不敢接話,只顧呵呵賠笑。
楊公公面色驟變,看杜鵑的眼光滿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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