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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秋生心目中的槐花

  秋生一一點頭答應。

  他看著弟弟,欲言又止。

  好容易決心說的時候,林春卻跳下樹去了。

  他只好呆望著樹下的少年男女,心中羨慕和苦楚并涌。

  杜鵑在土灶旁燒了一堆火,正烤一只野鴨;火堆旁埋著砂鍋,煨著野鴨山菌湯;土灶上架著鐵鍋,鍋里燜著兔肉。

  林春來到杜鵑身邊,關切地問“可好些了?”

  杜鵑道:“早好了。剛才我嚇了個措手不及。”

  林春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看她烤鴨。

  看了一會,忽然道:“這兒樣樣都好,就是進來的路不好走,山里危險也多。不過要是沒有這些不好,外人早找來了。”

  杜鵑點頭道:“危險總是和機遇并存的。享多少福,就要吃多少苦。不然這么一大片好地方,就白送你了?這山里的野獸們也不樂意呢!”

  林春聽了呵呵笑。

  過了一會,他睜著黑亮的眼眸小聲對她道:“真想現在就跟你搬來這,慢慢蓋屋子、開荒種地、造船撈魚。大哥一個人在這,我不太放心他呢。”

  四周彌漫著溫馨,一時林間靜了下來。

  杜鵑沉默,忘記翻轉手上的野鴨,被火烤得滋滋響。

  林春也不出聲,靜靜地凝視那被火光映照的臉頰。

  直到聞見一股焦香,杜鵑才醒悟,忙轉動樹枝。

  “烤糊了。”

  她對他笑道。

  “我來。你歇會。”

  他從她手上接過穿野鴨的樹枝。

  杜鵑便讓他烤,一面輕聲跟他說話。

  “書還是要讀的。拜周夫子為師可不容易,這個機會錯過了。往后你說不定會后悔。秋生哥哥…肯定要吃些苦,這對他也是一種鍛煉。就像我。以前可是什么都不會的。”

  “噯,我也這樣想。所以就狠心先不管他了。”

  “等幾年后。這兒肯定更美。”

  林春忽然問:“你說,等這兒弄好了,會不會夏生和冬生來看了,也不想在家待了,也要搬來?”

  杜鵑聽了一愣,想了下道:“真有可能。”

  林春笑道:“真要是一家子都搬來,也不錯。”

  杜鵑忙道:“那你家那房子怎么辦?”

  林春不在意道:“叔伯那么多,還怕沒人住。”

  杜鵑道:“那可是你親手做起來的!”

  林春失笑道:“我幫人家蓋屋做家用器具的時候,還不一樣要親手做?這輩子我不可能只給自己做東西。把屋子讓給親戚。就當是幫他們做的,全當練手藝了。”

  杜鵑無言以對,但心里總有些惋惜。

  林春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專注烤鴨子,似乎自言自語道:“做的越多,我的手藝就會越來越好。往后做的肯定比以前做的更好。”

  杜鵑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說話間,野鴨就烤好了。

  林春便仰頭叫道:“哥,吃飯了。”

  秋生答應一聲。順著樹干溜下來。

  晚飯主食是帶來的冷饅頭,就剩三個了;另有烤野鴨,野鴨蘑菇湯,杜鵑又從火堆里扒出一只泥裹的燒雞。加上兔肉燒蘑菇,全是就地取材弄來的。沒舍得煮帶來的米糧,那要留給秋生。

  三人圍著火堆吃著。都說烤野鴨味道好。

  關于這山谷,林春和杜鵑仿佛說不完的話。

  秋生卻默默地。問一句,才答一句。

  等吃完。他們把鍋碗收拾了,一塊去水邊清洗。

  這日已是臘月十一晚上,快要十五了,因天氣晴朗,月亮當空照下來,山谷越發清靜安謐;水面騰起裊裊煙霧,水中央的小島若隱若現,看去極美;不時有一兩只驚鳥飛起,鳴叫一聲,越顯夜的寂靜。

  仰望四周山上,半山腰也是云霧繚繞。

  洗了碗,杜鵑站在水邊,滿足地嘆息一聲,連話都不想說了。

  這樣的環境中,說話顯得太聒噪、煞風景。

  若是低聲私語,也顯多余,不如不出聲。

  林春就從腰間解下洞簫吹了起來。

  杜鵑覺得,悠揚的簫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純凈無暇,仿佛到了這遠離塵世的深山里,吹簫的人也忘記了世間的愛恨情仇,所以吹出了純粹的自然之音,一如這山谷里的鳥鳴,和山泉激蕩的清響。

  一曲完畢,秋生已癡了。

  忽然他道:“春兒,要是我把槐花接來,成不成?”

  在建造未來家園的地方,在夏生成親前夕,在春生和杜鵑兩兩相對時,他忽然特別孤寂,心里涌出強烈渴望:和槐花躲在這里生活,再不理那些是非算計,不理閑言碎語和名聲。

  這問題如同一粒石子,擊破了平靜的水面。

  岸邊好幾只鳥兒騰空,往水中間的小島飛去。

  過了好久,杜鵑才輕聲道:“秋生哥哥,你肯定能找到自己的‘槐花’的。”

  秋生大喜,問:“杜鵑你說我能接槐花來?”

  林春靜靜道:“不能。你心里想的槐花,不是你看見的槐花。你想要一個‘槐花’,陪你在這開荒打獵,為你生娃養娃,就像咱娘跟咱爹一樣,就像雀兒姐姐對二哥一樣。可是,她不是咱村里的槐花。那個槐花,她不會安心陪你的。”

  秋生頹然閉目,覺得水面反射的月光有些刺眼。

  好一會,他才低聲道:“她還小,這回也吃了大虧,還差點丟了命,要是她知道錯了后悔想改了呢?要是我接她來這,她見我都這樣了還這么待她,她能不感激?她以前想不開,也是看你對杜鵑好。她眼氣不服,才走錯了路;等看見我也對她這么好。她就會想過來了,會一心跟我過日子的。要是真這樣。你們也不肯饒她?”

  林春和杜鵑都沉默了,不知如何說。

  杜鵑看著落寞的秋生暗自感嘆:這娃有處子情節,他和槐花陰差陽錯有了肌膚之親,竟然就放不下了。

  可是,秋生想過簡單安定的日子,槐花肯嗎?

  林春沒有發怒,他盯著水中心黑黑的島嶼出神。

  他想,晚上不用睡太早,等會兒扎一只木筏。明天在島上也蓋一間木屋,讓大哥有兩個地方安身,這樣更保證。

  想畢,他才轉頭對秋生道:“槐花不是丑的沒人要,村里有許多男娃喜歡她:黃小寶,石家的,還有許多人。你喜歡她她也看出了,這回又這樣護著她,她又不傻。不知道嫁你也能過好日子?可是你瞧她,先前根本不承認你,不想嫁你;后來抵賴不過去了,又走投無路了。才說要嫁你。你覺得她這樣的,能甘心跟你過?嫁過來真不會再惹事害我和杜鵑了?”

  秋生心狠狠一抽,疼得他往前俯身。雙手抱住膝蓋。

  他忽然就恨起槐花來。

  奇怪,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恨槐花。

  恨她瞎了眼,也瞎了心!

  她看著聰明。卻是最蠢笨的。

  她跟杜鵑就是不能比:杜鵑見黃元要納昝水煙,就曉得回頭,曉得轉彎,曉得放手,她卻一條道走到黑…

  對了,她還害人!

  這么心思歹毒的女娃,他還是別想了吧。

  可是,心里怎么就這么疼呢?

  秋生的憂傷如水面的煙霧彌漫開來。

  杜鵑首先被感染,忍不住又道:“秋生哥哥,你一定能找到屬于你自己的‘槐花’的。”

  屬于他自己的“槐花”?

  秋生聽得似懂非懂。

  林春接著道:“等你在這蓋了屋、開了荒,樣樣都弄妥當了,還怕找不到媳婦嗎!要是你把槐花接來,她不肯改好,再作出什么事來,那你一番心意不是白費了。那時你要怎么辦?親手掐死她?倘若她給你生了娃呢?大哥,媳婦不像衣裳,不好就換;媳婦要是娶得不好,會麻煩你一輩子的!”

  杜鵑聽了忽然想笑。

  她想起三國里劉備說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

  林春有這番見解,也算獨特了。

  不過也難怪,對于底層老百姓來說,無論古今,媳婦要是娶得不好,都是一輩子麻煩,是不可能像換衣裳一樣換的;就算換了,心里也會留下傷痕。

  弟弟的話讓秋生很是糾結難受。

  他本能地往美好的方向想,親人卻時時提醒他殘酷結局,他不知未來的正確走向,取舍間難免痛苦。

  接下來,林春又談起未來規劃,反復強調:將來他可是要和杜鵑來這安家的,借以警醒大哥,別再想槐花了。

  秋生也沒空想了,因為林春說趁著大月亮扎木筏。

  三人便在月下忙碌起來。

  扎好一只木筏,終于能歇下了。

  杜鵑睡在木屋里,他們兄弟則靠在樹杈上睡,如風在樹下臥著。

  秋生睡到半夜,聽見有人在山上哭喊:“別走,別走!”

  他四處張望,大喊“我不走,不走!”

  可是春兒跑來,拉著他飛奔,還不許他回頭…

  “哥,哥!”

  有人推他。

  他睜開眼睛,只見春兒扶著他肩膀搖晃。

  月光從頭頂的樹枝間漏下來,斑斑點點跳躍。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我沒事。”

  于是動了下腿,換了個姿勢,接著又睡。

  杜鵑也被驚醒了,推開小木屋的門問林春“怎么了?”

  林春低聲道:“沒事,你睡你的。”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開始忙碌。

  撐著木筏將砍好的樹木運上小島,在島上又蓋了一座五臟俱全的小木屋。連簡易木床也做了一張,還做了一張小方桌,刨光了幾截木墩子當凳子;水桶和木盆也都做了,灶臺也搭了,整整忙了一天,直到月上中天才歇下。

  島上也有樹,但他們沒砍。

  那些樹要盡量保留,不然容易驚了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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