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問黃老實夫妻,只問杜鵑,更沒理會魏家人。
出了這樣的事,他也生氣,也遷怒別人。
與八斤娘怪杜鵑不同,活了一百多歲的他看得更清楚:八斤迷戀杜鵑,卻不敢當著人,便是喝醉了發了狂性,也曉得躲到后院的草垛后面。要不是小蓮撞上去了,等他把那陣子熬過去了,也就沒事了,又怎會落到現在這身敗名裂、重傷欲死的下場。
至于小蓮受辱,看似倒霉,也是她自找的。
更有一樁,他看得很清楚:若是將八斤和林春掉個個兒,今天酒后失德是林春,只怕眼前又是一副情景了——那一家子還不知多高興呢!
所以,他心里對魏家人十分鄙視。
杜鵑就無辜了,因此他親自跟她賠禮,當眾為她正名。
杜鵑聽了一怔,隨即含笑道:“當然滿意。我就知道林家會公平處理此事的,所以才一直沒吭聲。太爺爺也別生氣了。書上說‘大丈夫難保妻賢子孝’,又有老話說‘一娘養九子,九子各不同。’林家家大業大,人口眾多,有一兩個兒孫長歪了,也是難免的。林家有太爺爺和林爺爺管著,下面又有這些優秀的孫子和重孫接班,出不了大事。”
林太爺等人聽了十分舒暢,捻須微笑。
這丫頭,心明眼亮,沒看錯她。
林大爺這時才對黃老爹說了幾句客套場面話。
杜鵑又道:“太爺爺,這沒事了。請帶客人們過去坐席吧。今兒是大頭伯伯家的喜日子,不能讓這事攪了。”
林大頭連連點頭。差點熱淚盈眶,覺得還是杜鵑貼心!
魏家人聽見這話氣壞了。
林春二舅舅冷笑道:“黃家丫頭可真會哄人,都一套一套的。這就不管我家蓮兒死活了?”
本來他還暗怪媳婦糊涂,不該攀扯杜鵑。可鬧過一場后,覺得林家處處維護黃家,倒把最受委屈的魏家不管,心里就很生氣了。
林大爺放臉道:“去大頭那邊說!我們這么多人過來。不就是為了說這事的。可你瞧瞧,你媳婦一直鬧,給我們說話的機會了沒有?”
二舅舅憤怒道:“大伯,難道就我媳婦一個人在鬧?”
林大爺翻眼道:“你媳婦不先罵杜鵑,黃家能還嘴?”
二舅母張嘴就要喊,大猛媳婦一聲喝斷“嫂子要不要過去?再鬧我爹真不管了。”
大頭媳婦也低聲懇求道:“哥,嫂子,咱們過去說吧。當著這么多人,越吵小蓮不是越丟人?再吵也不是個事啊!”
林春兄弟也上前對舅舅曉以利害。
再看林家。一排排人站在林太爺身后。從七八十歲的老漢到十一二歲的稚子。全都面色嚴峻;林老太也被一群媳婦孫媳婦和孫女等簇擁著來了。
先前林太爺沒出聲,冷眼看著魏家和黃家兩家人鬧,他們也都沒動。只有林大頭一家在勸;如今林太爺一發話,這些人都站出來了。誰敢再鬧?
想鬧怕也鬧不起來了。
魏家人見了這個陣仗,不敢再鬧,況且想到小蓮,這事也要有個結果,因此氣哼哼地跟著林家人往隔壁去了。
這些人一走,其他人也都漸漸散去。好些人都是從酒席上被喊下來的,飯都沒吃完呢。林大頭等人便好言好語地賠笑,請他們再去吃,尤其是魏家和黃家人。
馮氏卻回房生悶氣去了。
她能不氣嗎?
林家雖然處置公正,可杜鵑的名聲卻無可避免地受損。她只要一想到八斤那個畜生說杜鵑的那些話、明對小蓮實際卻喊著杜鵑做的那些事,她就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撕了他。
以后提起杜鵑人們就會想起這事,這要怎么辦?
林家自然明白這情況,因此,林家人分成幾撥:一撥照常張羅酒宴;一撥去跟魏家人談判;還有一撥安撫黃家人。
黃老爹父子被人陪著去林家吃酒席,馮氏和馮明英這里,本來大猛媳婦要親自來陪的,可那邊實在離不開她,她便將這事委托給大姑子——桂香娘。
至于杜鵑,自然由桂香和青荷等小女娃陪著了。
小蓮和小芳都被帶走了。
魏家跟黃家大吵過后,當然不好意思將她們留在這里。
林春還特別勸那些少年也離開。
這是他想起剛才的事,心里不安,覺得都是自己家蓋屋子才引來這些人,其中哪些人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別人一概不知,卻在無意間害得小蓮和杜鵑倒霉。
出了這樣的事,少年們也知道要避嫌疑,便都走了。
只一會工夫,黃家院子就空蕩蕩的清凈下來。
林春這才把杜鵑叫到廊檐下,要囑咐她些話。
目光一落在她面上,心里不安更重了。
受今天這事影響,他身上男兒天生的本能仿佛覺醒,讓他覺得莫名焦慮:從前照顧杜鵑,甚至幫她推拒她不想要的婚約,這些都不算什么,現在她長大了,面臨被男人覬覦的危險,這讓他無法容忍。
他不過才離開一會,就出了這樣的事,將來怎辦?
眼前閃過八斤的丑態,心又是一縮。
見他上下打量自己,杜鵑忙道:“我沒事。”
林春并未相信她的話,怎么可能沒事呢。
不過,他知道杜鵑不是膽怯柔弱的人,既然說沒事,就一定不會因為這個做出什么過激或者沉淪的舉動。
遂輕聲道:“我待會叫冬生拿些吃的過來給你們。你要不想過去坐席,就把飯菜端過來,在這邊單開兩桌。”
杜鵑點頭道:“知道了。你快過去吧。”
小蓮那事才是大事呢,她是林春的表妹,又是在林家新屋落成喜宴上遭受侮辱。作惡的人還是林春族弟,于情于理林家都不能置身事外。
想想二舅母撒潑的模樣,杜鵑反替他擔心起來,“回頭那邊談出了結果。你過來告訴我一聲。”
林春也意識到這事的艱難,點點頭。
兩人站在廊檐下低聲說話,桂香等人有的在廚房燒水,有的在堂間做事。來來往往忙碌,無人打攪,只有槐花例外。
她看著二人,幾次想要過去,卻邁不動腿。
終于,林春要走了。走時,無意中往廚房那邊掃了一眼。站在廚房門口的槐花覺得心一顫,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她再顧不上別的,哭著跑過來拉住杜鵑道:“杜鵑。我…我好怕…我…都怪我…對不起…”
林春停住腳。蹙眉看著槐花。
杜鵑還沒哭呢。她哭什么?
卻見槐花渾身顫抖,話也說不連貫,眼中滿是驚惶。
她不是裝的。是真的害怕,怕到扛不住了。便索性不扛了,喊了出來,坦露自己的恐懼要比竭力掩飾更容易。
畢竟,她年紀還小,是頭一次心生惡念害人。
她一個勁地告訴自己:“我沒害人。我什么也沒做,我就對杜鵑說春生喝多了,要她去看看。我沒使手段要她一定去,她可以不去的。她不就是沒去么,叫小遠明去的。小蓮是自取其辱,怪不得旁人。杜鵑沒指使她去,我也沒指使她去,是她自己搶著去的。不怪我!不能怪我!”
她心里想著“不怪我”,嘴上卻反復念叨“都怪我。要是我沒多嘴,小蓮也不會聽見了,也不會跑去給春生送水…嗚嗚…”
杜鵑和林春相視了一眼,嘆了口氣勸道:“你別多想了。這事不怪你。小蓮…她有那樣的想法,就算你不說,她看見林春在那,說不定自己也會找借口去的。”
林春也沉默,他剛才就是跟杜鵑說這事。
他那時候確實在柴房附近站了會。
原是酒宴上太吵,過來黃家也是一堆人,他便走到僻靜處略定定心神,很快又走了。可是,他沒告訴任何人說一會就走,連他自己也沒想過要什么時候走,所以他和杜鵑分析,覺得這一切都是巧合。
關于槐花,杜鵑也問過當時在院里的黃小寶、九兒,說曾見她去豬欄倒水,一會就回頭了,應該沒去后面。
杜鵑想到她的腿,也覺得她應該沒有去后院。
這種推測十分模糊,除非親眼看見,很難斷定實情。沒有確實的證據,她不想對槐花做什么,否則就跟小蓮母女一樣了。那樣做,除了讓吵架的人再添上一家外,毫無用處。
不過,她還是很留心槐花的神情。
槐花這樣子,很顯然把過失算在自己身上了。
林春見她怕得渾身哆嗦,有些不忍,開口道:“好了槐花,你也別怪自己了。都是八斤那個混賬作孽,你們不過都是意外撞上了。”
杜鵑也道:“是呀槐花,這都是意外。”
槐花鼻頭哭得紅紅的,不住抽泣哽咽,道:“我也曉得是意外。可是,要不是我…告訴杜鵑,小蓮…也不會聽見…就…就沒事了!”
槐花痛哭驚動了桂香她們,都圍了過來。
聽見她這樣說,桂香雖然也不忍,卻又禁不住氣道:“怎么杜鵑都沒哭,你還哭起來了?好像你受了多少委屈一樣,還要杜鵑來勸你。你這不是更讓她難受嗎!你要真不過意,就該去哄杜鵑。還有小蓮呢,她才真的哭死了呢。”
青荷嘀咕道:“就是矯情!”
黃雀兒面色也不好。
槐花聽了,強忍住哭道:“對不住了,杜鵑!”
至于小蓮,她哪敢過去安慰她,怕是要被二舅母罵死。
杜鵑道:“算了,我又沒怪你,有什么對不住的。”
林春道:“好了,都別再說了。”
又囑咐杜鵑幾句,請大家等會過去吃酒席,才轉身走了。
這里,桂香等人聽杜鵑解釋了槐花哭的緣故,面色也都很沉重。都是十幾歲的小女娃,設身處地想小蓮的遭遇,沒有不驚懼害怕的,剛才不過是強裝無事罷了。況且小蓮天真,比小芳得人心,大家更同情她些。
桂香看著槐花悻悻道:“現在曉得怕了?你說你,好好的叫杜鵑給春生哥哥送什么水。他那么大人了,又沒醉倒,自己不曉得進來倒水?”
杜鵑知桂香是為自己不平,可這樣埋怨槐花只會白得罪她。遂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不要她再說。
黃鸝卻盯著槐花問道:“你真不知道八斤在后面?”
槐花又哭了,咬住唇一個勁搖頭。
杜鵑忙道:“黃鸝別說了!不管八斤在不在后面,槐花又不知道林春會走開,也不知道八斤會發瘋。”
這么問毫無意義。
沒有證據,她還能嚴刑拷問?
倘若這事真是槐花有心所為,只能說她趕得上神仙未卜先知的能力了,而且,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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