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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鎩羽而歸

  他來到杜鵑面前,神情嚴正地說道:“杜鵑妹妹,表哥要說你幾句。就算當年你跟雀兒表妹差點淹死,但只要沒死,你跟外公外婆這一世的情緣就未盡。不認外公外婆不應該,當眾頂撞老人更不應該。這樣忤逆長輩,按律法…”

  杜鵑打斷他的話,脆聲道:“照你這么說,是要眼看著我們再死一回,親手試過斷了氣才算數?”

  姚金貴忙搖頭道:“表妹,我不是那意思…”

  “姚金貴,聽說你讀過幾天書,那夫子沒教你‘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主人不在家,你私自闖進表妹的房間,亂翻亂看,這就是你在學堂學的規矩禮法?”

  當著人,她沒好意思把他睡自己床的事給抖出來,不然,遭人非議的是自己姐妹。

  姚金貴霎時臉就紅了。

  黃招弟今兒算是見識到了杜鵑的厲害,因此生怕她給兒子難堪,忙上前賠笑道:“杜鵑,是大姑不好。大姑聽你奶奶說你識字,才讓他去你房里找書看的。”

  杜鵑很看不上她這樣包庇縱容兒子。

  她冷著臉道:“大姑,我爹娘跟爺爺奶奶間的事,都是家事。大姑是嫁出門的閨女,回來該勸和才是。大姑不但不勸,還跟著逼我爹,什么意思?可憐我爹就活該讓你們欺負的,連嫁出門的姐姐都趕回來欺負他?”

  黃招弟頓時窘迫不已。

  她也是個老實懦弱的,哪會對嘴。

  黃大娘見杜鵑居然發作大姑,氣壞了。可才要動,就被小寶給拽住了,不許她上前,也不許她插嘴。

  姚金貴被杜鵑轉移話題,已經不滿了,見她說自己娘親,忙趁機道:“這親事是外公外婆定下的,表妹要我娘怎么辦?難道我們也要像表妹一樣忤逆長輩?”

  杜鵑差點破功。要朝他臉上吐唾沫。

  她深吸一口氣,尖銳地指出道:“別都賴爺爺奶奶!你那點齷齪心思當人不知道呢?你要是個知禮懂事的,看你大舅已經給閨女定了親,堅決不答應退親,你就該出面勸爺爺奶奶才對。你不但不勸,還跟著推波助瀾,逼大舅做出背信棄義的事,這不是忤逆長輩?且用心險惡,其心可誅!”

  姚金貴臉色紫漲。

  他被杜鵑的聲色震住,勉強道:“我是晚輩…”

  杜鵑搶答道:“晚輩怎么了?長輩有矛盾。咱們做晚輩的就該勸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和萬事興,這才是家業興旺之道。你還讀了書呢,還不懂?那小寶哥哥怎么就懂了?他剛才做的,比你有擔當多了。這才像個男子漢!那像你。我們好容易把這事說和了,你又站出來。你想干什么?想挑撥爺爺奶奶再出頭,一定要把我許給你?呸!就你這品性,也配娶我黃家女子?是大姑的兒子又怎么樣!”

  她端出教師架子,義正言辭地訓斥,字字重敲。

  這番話,完全不像一個山里小女娃說出來的,不但姚金貴,連林里正等人都被震懾住了。

  姚金貴這一番羞辱非同小可。幾無立足之地。

  他這才發現,這個表妹好像不止讀了一點書,自己胸中那點墨水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夠看。

  當下氣急敗壞地丟下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憤然而出。黃招弟也覺得顏面大失,抹著眼淚追出去了。

  倒是黃老二一家不知如何說是好。

  杜鵑如此推崇黃小寶。令他們十分意外。

  黃小寶被杜鵑夸得面色紅紅的,暗地里把胸膛挺了挺,覺得自己長大了,已經能撐立門戶了。

  黃大娘見杜鵑把閨女氣跑了,憤怒道:“你膽子大呀!哪家的娃敢這樣跟長輩說話?”轉向馮氏罵道,“下作的婆娘,養的好閨女!罵了爺爺奶奶罵大姑,這樣跟長輩說話,就是沒娘教的東西!”

  杜鵑之前說自己不再是他們的孫女,眾人形色各異,她心里還有些不安呢,這時見奶奶依然秉性不改,心里再無一絲后悔。

  她看著黃大娘淡聲道:“奶奶怎不罵自己外孫?他一不是我黃家人,二又是晚輩,這個地方有他說話的份嗎?我爹不樂意把我許給他,他竟然挑撥爺爺奶奶出頭,這難道不是對舅舅不敬?真是辱沒了孔門圣人!”

  黃大娘氣得說不出話來。

  黃老爹本來就灰頭土臉、滿心悲憤,這時見杜鵑如此囂張,又掀起新一層怒火。

  杜鵑不認他這個爺爺,他便對著黃老實瞪眼道:“你養的好閨女!把大姑都罵走了。你今兒要是不管教,讓她給你姐賠罪,你往后別叫我爹!”

  黃老實就愣住了。

  杜鵑笑著問道:“爹,你說,要是你兒子像姚金貴這樣不要臉,你揍不揍他?”

  老實爹把臉一放,道:“我肯定打他!要他跪下!”

  他還記恨這個外甥睡了自己閨女床的事。

  杜鵑看著爺爺意味深長地笑道:“爹就是講道理。”

  言下之意,你老人家太不講道理了。

  黃老爹大怒道:“混賬東西!老子打死你!”

  又要上前打黃老實。

  黃老實這些日子被閨女教順溜了,也跑習慣了。之前挨打時沒跑,是因為跪著,沒想起來跑。這時見老爹一動,立即撒腿就跑。

  跑到院子里站住,才回頭抱怨道:“爹,明明就是金貴不對,干嘛要我閨女賠罪?”

  一屋子人看見他這舉動,都張大嘴巴。

  黃小寶忙拉住爺爺,低聲道:“爺爺,你別總向著外人好不好!平常孝順你的都是兒子和孫女,不是外孫。那金貴表哥也是自己討罵。杜鵑才多大呀,就許給他?山外沒女娃了?”

  黃老爹見孫子也幫杜鵑,火勢更旺。

  然轉念一想,如今杜鵑都不認他這個爺爺了,老實兒子又是個不靈光的,把閨女看得跟命一樣,他再拼命也是白費力氣,還叫村里人看笑話。

  不然的話,難道還要接著跪?

  之前跪了半天。他腿可受罪了,到現在站著還發抖呢。

  或者以死相抗?

  本來他的確是存了這個念頭,但不知為何,現在想起來卻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覺得就算自己真死了,老實兒子頂多傷心地哭一場,但還是不會退親,更不會處罰杜鵑和黃雀兒——那就是個木頭疙瘩,沒心沒肺!

  這個認知讓他既痛恨又不甘。

  可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實在難忍惡氣。他便將目光對準馮氏。根據經驗。他明白對兒子無用的舉止。卻會對這個兒媳婦予以極大的打擊。

  “我黃家倒了八輩子血霉,才娶了你這個喪門星!生了兩個害人精,教的跟畜生一樣沒人性!”

  說完掉頭就走。

  馮氏果然變色。

  黃大娘也朝地上“呸”了一口,罵道:“喪門星!”

  然馮明英立即回道:“我爹說他瞎了眼。才把閨女嫁到這樣喪天良、不知羞恥的人家,一家子都是畜生!要不是看外孫女可憐,他那一年就把我姐帶回家了。”

  黃大娘大怒,尖聲道:“叫她馬上滾!”

  馮明英輕蔑地冷笑道:“這個家還輪不到大娘做主。”

  她知道姐夫如今不可能休了姐姐,故意刺激他們。

  哼,還以為是當年呢!

  果然這話戳中了黃老爹的心肺,他轉過頭,瞪向大小馮氏的目光森寒無比,充滿刻骨的仇恨。

  他真的想一頭撞上墻。以死來逼迫大兒子,非要她們母女在自己面前服軟低頭不可。

  然心里悶悶地疼,仿佛壓住一個瘡口,不敢松開。

  那隱疼提醒他,老實兒子一定會想:爹死了日子照過。閨女沒了日子沒法過了…

  他面上陰沉,心中悲嚎!

  黃大娘也跳腳大罵不止,這回,連大兒子都沒放過。

  可惜黃老實一如既往地麻木,聽見跟沒聽見一樣。

  黃小寶急忙把爺爺往外拉,說:“爺爺我背你。”

  黃老爹一言不發,就真讓孫子背了。

  鳳姑要幫兒子顯能耐,也勸住喋喋不休數落責罵馮氏的黃大娘,一家人這才走了。

  路上,黃老爹明顯對鳳姑淡淡的,黃大娘更不理她。

  鳳姑當時也沒說什么,等回到家,才對二老道:“爹,娘,我剛才那樣說,不是不想養爹娘,是看杜鵑把爹娘氣得那樣,我就想堵她一回,幫爹娘出口氣。不然我真有那心思,我敢不跟寶兒他爹商量?我是算準杜鵑不會答應的。果然叫我猜中了。就算她真答應了,爹娘真去了大哥家,我們還能不管不問?兒媳婦嫁到黃家這么多年了,是個什么樣人,爹和娘還不清楚?”

  黃大娘聽了這話,冷哼一聲,心里好過多了。

  黃老二叱喝道:“那你也不該說!要說也該先跟爹娘打個招呼。這樣不管不顧地說起來,叫人以為咱們都不要爹娘了,叫爹娘面子往哪擱?”

  鳳姑低頭,輕聲道:“是我想岔了。”

  黃老爹靠在床上,始終沒出聲,不過心里氣也平了。

  真不是他偏心,瞧瞧老二,該管媳婦的時候一點不含糊,媳婦也聽他管教;不像老大家,整個顛倒過來了。

  想起老大,他心口又疼起來。

  鳳姑見公公臉色不好,忙上前體貼地問“爹可想吃什么?我這就去做。”

  黃老爹忍著胸口的悶痛,搖搖頭道:“去找你大姐和外甥。看跑哪去了。”

  鳳姑忙點頭出去了。

  原本找人應該叫小寶去的,但她看出公公有話不想當她面說,她便很聽話地走了。

  屋里就剩下黃老爹、黃大娘和黃小寶。

  黃老爹這才悲憤地低吼道:“我不服這口氣呀——”

  今兒丟的人大了:他被孫女搬倒了,兒子寧死也不聽他的話…

  黃老二呆立著,不知如何是好。

  黃大娘更是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咬牙道:“你這病還沒好,叫那婆娘來伺候!老娘就不信了,孫女死了,兒媳婦還沒死呢。只要她做一天黃家媳婦,我就能管她一天!”

  黃老爹聽了眼睛一亮。

  黃小寶本來沒話好說,在一旁沉默,這時到底忍不住,勸道:“爺爺奶奶,為什么非得跟大伯家過不去呢?把大伯娘弄來了,叫她難受,回頭杜鵑她們來鬧,爺爺和奶奶又受氣,我們也跟著受氣。好好的日子不過,找這氣干什么?”

  黃老爹猛然直起身子,瞪著大孫子,想說什么,又說不上來,賭氣轉身躺下了。

  黃大娘尖聲道:“小寶,你鬼上身了,怎么說我們跟你大伯過不去?你大伯是我腸子里爬出來的,他那么樣對我跟你爺爺,你還說我們跟他過不去?”

  黃老二見爹娘這樣,忙呵斥兒子道:“是你大伯和大伯娘不孝,不聽你爺爺奶奶話。你瞎咋呼什么?”

  小寶質問道:“爺爺奶奶干什么非要管雀兒姐姐和杜鵑的親事?大伯不是分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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