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的一章。
杜鵑見馮氏要說話,急忙堅決把她往身后劃拉。
她自己上前笑道:“奶奶,我娘可不就是留著的。要不然,就黃鸝那個饞丫頭,再來一罐子也吃完了。剛才黃鸝說抓了四碟子出來,這就是了,加上這個都五碟子了。咱家也沒炸多少。不管誰家待客的東西,就算是摳門的,一次只抓一碟子出來,也總有吃完的時候。當然了,等我家有錢了,炸他幾大罐子小炸,放那隨便親戚們吃。”
親戚中也有明理的,聽了杜鵑的話覺得尷尬不已,又暗怪黃大娘多事,便出來打圓場道:“大姑,沒了就沒了。我家也是一樣,連瓜子和花生都吃光了呢。”
這時,黃鸝費力地搬著一個瓦罐子從屋里出來,放到小桌上,氣呼呼地說道:“你們自己看,都空了。”
眾人更尷尬了。
黃大娘嘴角直抽。
今兒她好像說什么都不順,到底是怎么了?
大舅奶奶見杜鵑始終笑吟吟的,也沒沖撞長輩,也沒擔待不是,十分贊賞。
她還惦記為小孫子牛兒娶杜鵑的事,指望這門親呢,因此打圓場道:“他姑,算了,沒了就沒了。這東西吃多了也不好,待會就要吃飯了呢。”暗自用手推黃大娘。
又對杜鵑道:“杜鵑,你忙去。你奶奶也就是問問。”
杜鵑笑道:“我曉得奶奶就是問問。”
黃老爹早聽見了,那憤怒絲毫不比老婆子少。
吃不吃的,他倒不在意。只是孫女當眾這樣對奶奶說話,儼然又是一個馮氏。不。比馮氏更厲害,因為凡是杜鵑姊妹說出來的話。都有情有理,叫老婆子無話可回、顏面無存。
大兒媳婦自己不出頭,教孫女專門對付公婆,心好毒!
大兒子家已經不姓黃了,成馮家的了!
黃老爹其實比黃老實強不了多少,不但心實還愚頑不化。長輩尊嚴受到挑戰,又沒理由罵孫女,便瞪向大兒子,半響才恨聲道:“你養得好閨女!”
黃老實被瞪得一臉莫名其妙。賠笑道:“閨女是懂事能干。村上人都夸呢!”
他也成功地把黃老爹氣得要吐血。
大舅爺見這邊桌上的碟子里還有些小炸,忙道:“這還有一些。拿過去吃吧。吵什么吵!”
小寶就把那碟子端了送過去了。
才安靜下來,忽聽黃雀兒驚叫道:“娘,娘,你怎么了?”一邊努力用自己纖細的身子撐住馮氏,使勁攙著她往廚房拖。
杜鵑也急忙過來攙扶,心里懊悔不已,又氣又怒。
奶奶的話她可以當耳旁風,可是娘不行——娘盡心盡力招待人。還當眾被奶奶責怪小氣不舍得,著實忍無可忍。
眾人也都嚇了一跳,急忙跟過來看。
只見馮氏臉色煞白,閉眼坐在一張小凳子上。靠在廚房墻上不動;黃雀兒在一旁扶著她,杜鵑在幫她揉太陽穴,黃鸝似乎嚇壞了。把個食指咬在嘴里,要哭不敢哭的委屈模樣。
黃大娘見鬧得這樣結果。越愧,越怒。就越恨!
外面,黃老實聽見黃雀兒喊叫,慌忙就要過來看。
黃老爹一聲斷喝“老娘們的事,你跟著起什么哄?”
黃老實愣了下,忙道:“爹,雀她娘好像不好了。我去瞧瞧去。”
黃老爹怒道:“你這是咒她死呢?還不給我坐下!你娘在那,你大舅母和小舅母都在,還有你表嫂她們,這些人都不夠伺候你媳婦的?就算她死了也能張羅過來了。你去頂個屁用!”
黃老實聽了傻眼,訕訕坐下。
大舅爺表示關切,叫過小寶,吩咐道:“去,瞧瞧你大娘去。看怎么了,過來說一聲。”
小寶忙答應去了。
黃老爹冷哼一聲,“年年都要作一回!”
廚房里,杜鵑幫馮氏揉了一會,強笑著對眾人道:“大舅奶奶,你們出去曬太陽吧。這里油煙重,灶灰也多,別弄臟了衣裳。我娘有我跟我姐姐照看呢。”
黃大娘雖然有些怕,到底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她說慣了的——沒好氣地說道:“這是擺臉子給我們看呢…”
“奶奶,”杜鵑急促地搶過話頭,“我娘沒擺臉子。頭幾天黃鸝就要吃那小炸,鬧了好幾回了,我娘都不許。為這,昨晚還罵了她呢。”
大舅奶奶忙道:“哎喲,老大媳婦太操心了。吃了就吃了,留著做什么?”
杜鵑道:“我娘就是這樣。做了事也不會跟人賣好,所以總是香也燒了菩薩也得罪了,最是吃虧。”
說完,不給眾人說話的機會,對黃雀兒道:“姐,咱們把娘扶到床上去。”
黃雀兒忙點頭,一個媳婦也來幫忙攙扶。
黃大娘見大兒媳說撂手就撂手,放著這么多客人在這也不管了,那個氣自然不輕,繃著臉道:“這是趕我們走了?”
馮氏雖然頭暈暈的,心里還是明白的。
聽了這話,猛睜開眼睛,哆嗦道:“讓我來…”
“別動!”杜鵑一把止住她,又轉向黃大娘,正色道,“奶奶,我娘真不舒坦。你瞧她這臉色卡白,這不是能裝的。奶奶放心,沒人趕你們走。我娘病了,有我跟姐姐在,總能湊合一頓飯,不叫大舅奶奶他們餓肚子就是了。”
黃大娘看了看馮氏臉色,無言以對。
因站不住,便轉頭去外面生悶氣。
到院里坐下,越想越氣,不知好好的怎會變成這樣子。
杜鵑和黃雀兒將馮氏扶進房里躺下,又在她耳邊低語道:“娘別起來了,就睡著吧。外面有我跟姐姐呢。你出來反而壞事。不如睡覺。”
馮氏微微點頭,一口氣堵在胸口。悶痛難耐。
杜鵑又對黃鸝嘰咕了幾句,黃鸝就悄悄出去了。
這里。杜鵑和黃雀兒關上房門,去廚房繼續煮飯。
大舅奶奶便吩咐兒媳婦,就是牛兒娘,去幫她姐倆;黃大娘雖然氣,也不好讓兩孫女煮這么多人的飯,因此也叫大妞去幫忙。
四人就忙起來。
牛兒娘不住跟杜鵑和黃雀兒說話,十分熱情。
杜鵑有一聲沒一聲的應答,黃雀兒干脆不吭聲。
牛兒娘看著悶頭干活的姊妹倆,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好像自己這些人一來,就把人家家弄得一團糟。
說起來,今兒這事還是大姑話說的不好聽。
可是這個表嫂也太沒用了,一句話就氣得這樣。
給人做兒媳婦,要是連句重話都受不得,那還怎么活?
外面,黃大娘正跟娘家人訴苦,“我也不曉得她是婆婆,還是我是婆婆。一句話不能說。說了就鬧,動不動就躺下了。我真不曉得哪輩子沒做好事,娶了這么個兒媳婦回來…”
一邊說,一邊不停抹淚。
大舅奶奶等人不住勸慰。
黃老爹陰沉著臉道:“她這是嫌棄我們。要趕我們走呢?有這樣當兒媳的嗎?叫她起來煮飯!不起來就滾回馮家去。”
黃大娘嚇一跳,忙道:“算了,跟她一般見識做什么。雀兒和杜鵑在煮飯呢。”
她也不是瞎子。杜鵑提醒她后,她自然看出馮氏臉色不好。不是裝病。因此,心里雖然氣惱。卻不敢明著鬧了。真要是鬧出了人命來,那不是他們能承擔得起的。
因此,她才攔住黃老爹的話。
黃老爹見老婆子這樣,又對他使眼色,才不再說話了,轉而恨恨地罵大兒子起來。
黃老實剛聽小寶說馮氏沒事了,誰知又躺到床上去了。急忙就要去看,被黃老爹罵了個狗血淋頭。
連黃老二也不滿道:“哥,你也太沒脾氣了。”
正數落,忽然馮明英牽著黃鸝從外面走進來。
眾人就安靜下來,看著那個俏麗的小媳婦,也沒穿綢緞,也沒見戴花翠,渾身卻透著一股子沉穩大氣。
人家看她,她也看人,卻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不怒不笑,一直就進屋去了。
黃老實大喜,忙道:“她小姨來了。快看看雀她娘…”
被黃老爹狠瞪了一眼,剩下的話便卡在喉嚨里。
杜鵑聽見小姨來了,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她匆匆進屋,跟小姨低聲說了一番話。
馮明英面色冷然,就要起身出去跟人理論。
杜鵑忙攔住她。
馮明英道:“怎么,你娘這氣就白受了?”
杜鵑嘆道:“小姨,你好好想想:你出去吵一場,你是出了一口惡氣,我娘是氣消了呢,還是會氣上加氣?”
馮明英就沉默了。
她幾乎不用想,馮氏肯定會氣得更厲害。
因為不管結果如何,黃老爹和黃大娘都會把丟的臉面在馮氏身上找回來,誰叫她是兒媳婦呢!對公婆的諷刺和指桑罵槐她又做不到充耳不聞,便只有受氣的份。
其實,剛才杜鵑的話就軟中帶硬,讓黃大娘很不好過,面子也下不來,可馮氏還是氣暈了。
于是,馮明英就強忍下這口氣,守在馮氏床前,慢慢用言語開解她。
杜鵑又囑咐了黃鸝幾句,叫她出去了。
外面的人都提著一顆心,等馮氏妹妹出頭替姐姐出氣。尤其是黃大娘,知道馮明英的厲害,再加上任三禾,料定今天又有一場鬧的,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誰知等了半天,就杜鵑和黃鸝出來了。
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杜鵑也懶得理會他們,自去廚房做飯去了。
她讓黃鸝叫小姨來,并不為吵架出氣的,是為了防止爺爺奶奶再對娘說喪謗話的。好歹把這頓飯應付過去,把這些人送走,娘也就好了。
黃老爹和黃大娘見此情形,更生氣了。
但馮明英一句話沒說,他們也不好挑起爭吵。這心里便如同壓了一塊大石一般,滿不痛快,再不像先時自在了。
黃雀兒和杜鵑在大妞和牛兒娘的幫忙下,很快把飯菜做好了。馮氏不在,黃雀兒和杜鵑就張羅起來,擺了兩桌子。
眾人吃后,看向兩女娃的眼光就熱切起來,贊不絕口。
這一回,不光贊杜鵑,也贊黃雀兒。
大舅奶奶等人都很和氣,絲毫沒有責怪馮氏的意思,還夸她把閨女養得好,聽得黃大娘又開心又不悅,還真是矛盾。
牛兒娘還進房去請馮明英,又關心地問馮氏好點沒,能不能起來吃飯等。
馮明英笑說她不要緊,叫杜鵑盛一碗給她吃就好了,又說姐姐胸口疼,不能吃飯,回頭煮些粥給她吃。
絲毫沒打算出去。
牛兒娘也沒多說,就笑著出去了。
飯后,眾人坐著喝茶。媳婦婆子們幾次拉著黃雀兒問話,黃雀兒借口有事,幾次走開。
杜鵑瞧著越發怪異,又見她們瞅著黃雀兒,跟黃大娘嘰嘰咕咕,心里“咯噔”一下,感覺不妙起來。
大舅奶奶和牛兒娘又跟一團火似的,趕著跟她說話。
她便竭力找事,把自己和黃雀兒都弄得很忙碌,又張羅熬粥給馮氏喝,一會兒洗碗,一會兒喂豬,總沒個歇的。
眾人看她們姐妹越發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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