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坐直了,表情認真,又有些翼翼地看著他。其實,一直以來,她在景炎公子面前,都是陪著幾分小心,但是,這一次她心里的小心,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景炎站在門口瞧著筆直地坐在榻上,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表情瞧著自己的安嵐,不禁哧地笑出聲,然后大步走過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道:“怎么一大早就發起傻來了。”
她如今的穿著同赤芍她們都不一樣了,衣料自然是比以往精貴了許多,但整套衣服,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上幾乎沒有看到什么花紋,就連顏色也都是素凈的純色,不過樣式卻是同白廣寒平日穿的衣著很是相稱,因而換了這等裝扮的她,是顯得愈加靈秀了。
她依舊是侍香人,只不過,僅是白廣寒的侍香。
安嵐抬起臉,看著背著光的景炎,一模一樣的臉,就連那雙眼睛也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唯氣質,完全不一樣。
“怎么了?”她這模樣著實可人,景炎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點了點,似笑非笑地道,“才一天功夫,就連話都不會說了嗎。”
他剛從外面進來,手指有些涼,衣袖子上還帶著些許冰雪的寒香。
安嵐暗暗握緊手心,默了一默,然后才站起身道:“本是想登門親自致謝的,卻反讓公子先過來看我,安嵐實在是不該。”
景炎卻是往后退一步,又打量了她一會,然后贊許地道:“我的小長大了。也變漂亮了。當日果真沒看錯人。你能進到這里,當真不易。”
安嵐面上微熱,垂下眼道:“都是公子的功勞。”
景炎笑了:“既如此,怎么不請我坐下。”
安嵐趕緊道:“公子請坐。”話才落,藍靛就端著茶送了進來。
景炎坐下后,就往她膝蓋那看了看,然后道:“還不快坐下歇著,怎么就傷得這么嚴重。”
安嵐重新坐下。將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摸了摸:“其實也不嚴重,就昨兒在銅雀臺那的時候有些疼,敷了藥后,今兒已經好多了。”
景炎點點頭,然后端起茶,輕輕吹著。
安嵐抬起眼,偷偷看著他,門開著,外頭的雪光涌進來,將他面上的五官照得分明。景炎品茶香時眉眼低垂。茶水很燙,他也并不渴。因而只聽到他一下一下及其規律地撥動茶碗蓋的聲音。
安嵐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不解,到不安,最后,慢慢平靜。
景炎緩緩開口:“你可知,你如今面臨的處境?”
安嵐道:“廣寒先生還未細說,不過,我大致明白。”
景炎放下茶盞,看著她道:“嗯,說來聽聽,都明白些什么了?”
“我如今坐了很多人想坐的位置,所以,接下來天樞殿的侍香人及聽命于一些侍香人的侍女等,在我面前多半會陽奉陰違。還有殿侍長那邊,應當也不會輕易就認同我,殿外的庶務,殿侍長應當也不會讓我插手進去。除此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安嵐說到這,忽然停下了,似猶豫著要不要說。
景炎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姿態閑散,表情卻是很認真:“繼續。”
安嵐遲疑了一會,才低聲道:“還有,最重要的是,另外幾位大香師中,有人想對先生不利。”
景炎看了她一會,才道:“接著說。”
安嵐看著景炎,忽然問出一句:“我只是,若沒猜錯,卻也猜不出究竟是哪位大香師想對先生不利。先生,和公子是不是已經zhidào是誰了?”
景炎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想必你已經zhidào,景公無子,而如今景公的兩個兒子,也就是我們兄弟二人,其實都是景公收養的。”
安嵐點頭,景炎接著道:“長安城首富是什么概念,你可清楚?”
安嵐搖頭,景炎笑了笑:“約莫二十年前,那時候邊境時受外族侵擾,聽聞當時皇上才剛剛登基,少年天子,血氣方剛,一道圣旨下去,二十萬大軍壓境,那一戰,連續打了三年。偏那三年連連出現天災,南方年年大水北方年年大旱,還有幾次大規模的時疫,以及年年的雪災等等,國庫虧空巨大,賦稅也連翻了三次,弄得民怨四起。第三年,北邊的將士連棉衣都添不起了,飯也快吃不上了,最后朝廷不得不向景家開口借錢借糧。”
朝廷這一開口,便證明了景府確實已富可敵國。
景炎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接著道:“而長,自白夜,也就是上一任大香師在任時起,天樞殿的財富就占了整個長香殿的五成。長香殿有七大殿,天樞殿僅一殿所掌控的財富,卻幾乎等同與其余六殿之和。”
安嵐驚住,景炎淡淡一笑,嘆道:“我掌管景府的財源,白廣寒又是天樞殿的大香師,如此巨大的財富,誰人不動心,誰人不眼紅?即便大香師能超凡脫俗,但大香師背后的家族卻沒那么簡單,更何況每位大香師都必須為自己香殿的地位考慮,所以…”景炎說到這,就看著安嵐道,“誰都有kěnéng,甚至有kěnéng不止一位。如果白廣寒遭到不幸,天樞殿又未定下合格的繼承人,那么天樞殿的一切便暫時交予六殿大香師管理,并由他們天樞殿新的接手人。如今天樞殿跟景府息息相關,白廣寒可以影響到景府的買賣,同時,白廣寒也離不開景府的支持,早已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因而天樞殿若落入別人手里,也幾乎等于景府也跟著落入別人手里。”
安嵐倒抽了口氣,好一會后,才道:“所以,還不zhidào先生不利的人是誰?”
景炎點頭:“其實,目前更加危險的是你,你是天樞殿的繼承人,藏有那等目的的人,不會愿意看到你出現的。如今,對你下手,要比對白廣寒下手容易多了。”
安嵐怔住,景炎打量著她的表情:“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