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寂靜下來,王譯信面色鐵青,西寧侯背靠軟墊做酒醉狀態。
過了好一會,蔣大勇手中多了一杯溫熱的茶盞,只聽王譯信道:“岳父先用點茶水解解酒氣。”
蔣大勇唇邊蘊藏起半分笑意,一口下去灌進了大半的茶水,“怎么?嫌棄我大老粗?”
“不敢。”王譯信低頭繼續清理身上的污穢。
“將來若有機會,你該去疆場上轉轉,倒時你會明白,有得吃,有得喝就要抓緊。”
王譯信沉默一會,低聲道:“是該去看看。”
西寧侯挑起眉稍,撇嘴嘟囔:“就你這娘們唧唧的樣子,到疆場上是白送了性命,你還是在京城好好享福為好,做什么都慢吞吞的…真是…”
在王譯信的目光下,西寧侯咽下將要出口的粗話。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車輪滾動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蔣大勇把茶水喝完,雙臂抱著膀子,閉目養神。
王譯信看眼車外,即將到西寧侯府了,低聲問道:“岳父,無論是皇上問起,還是群臣問您西北總督的人選…您盡量不要多言。言多必失,不如一默。”
“你想去做西北總督?”
“不去。”
“你同我說這些做甚?”蔣大勇睜大眸子,好奇的問道;“你同馬巡撫有仇?我雖然粗魯,可聽得出你們之間不似看起來的和睦。”
“他不適合做西北總督,西北番邦狼子野心,蠢蠢欲動,畢竟當年岳父您把他們祭祖的圣地都給掃蕩了,再外西亦有強國,有他們暗中支持,番邦必然挑釁國朝。到時候陛下極有可能讓顧三少領兵,由岳父鎮守中軍,西北總督負責錢糧等事宜…是京城和前方的橋梁。不管如何,不能放馬巡撫為西北總督。岳父,打仗不僅比拼得殺敵的勇氣,同樣也要謹防后面人的暗算。”
為蔣家。還是為顧三少,王譯信都無法眼看著馬巡撫去做西北總督。
蔣大勇問道:“馬巡撫是誰得人?我看他一身正氣,在西北十幾年頗有建樹,他敢賣國?”
“…他不敢賣國。”王譯信嘆息一聲,但他很有可能坑了蔣大勇和顧天澤。
前生的事情,王譯信不好同蔣大勇說,“總之,誰問岳父,您沉默就好,其余得事情。交給我。”
蔣大勇掩飾起眼底的欣慰之色,繼續裝作魯莽的嚷嚷:“我用得上你幫忙?”
“岳父…”
王譯信還想再勸勸西寧侯,“您就不能聽我一句?如今我愛重玉蟬如寶如珠,她的親人我便是我的至親,岳父…您相信我…”
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蔣大勇醉醺醺的從馬車上跳下,身體晃悠了兩下,“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芝麻綠豆的官職還操心起總督人選?王老四,別以為只有你自己是能人,背后算計你的人不會少了,你再被關進天牢。被奪爵,我可沒軍功再救你了。”
王譯信動了動嘴唇,眼看著西寧侯腳底下踉蹌的進門,“先回伯爵府。”
馬車是王譯信從同僚手中借來的。
他同西寧侯都習慣了騎馬。
西寧侯進門后,拉著老妻田氏的手唱起西北狂放的信天游,田氏靜靜聽著。曉得只有丈夫高興時,才會如同小伙子一般鬼哭狼嚎的唱民俗小調。
“唱得比年輕時還好。”
“哈哈。”
蔣大勇得意的笑著,似放下心中大石頭,“玉蟬和小妞妞后半輩子有靠,王老四不錯。”
田氏默默點頭。“就怕他反復。”
“我看不像…不過,他官是越做越大,看陛下的意思他是被重點栽培的,又有顧大人的原因,以后他在朝廷上作為不會小了,官高爵顯,送美人的人會多起來,你同玉蟬說說,咱錯一次就還有不救的機會,被同一個坑弄傷兩次就是愚蠢了。男人花花心思都有點,讓玉蟬好好把握他。王老四操守好是有點,只要玉蟬小心肯用心,美人也起步了多大作用。”
蔣大勇想了一會,拍了拍腦袋,苦笑道:“與其同玉蟬說,還不如和小妞妞說說。”
“你方才的意思,小妞妞定給了顧三少?”
“沒有意外的話,顧三少就是咱們外孫女婿。”
“哎。”
田氏并不覺得很高興,“雖然顧三少為人不錯,對咱們小妞妞也是真心,可定國公府上…門第高啊,定國公又即將再娶,我怕小妞妞受兩位婆婆的氣。”
“你以為皇上這回還能給定國公尋個像定國公夫人那樣的女子?溫婉善良,賢惠和善,安分懂事只怕比容貌要緊。榮國公夫人聰明的話便不會為難顧三少,況且她不過是顧家二房的夫人,小妞妞要叫伯母的,哪來得兩位婆婆?榮國公夫人一旦打了顧三少的臉面,她的位置坐不穩。”
蔣大勇看了看外面,小聲道:“皇上的脾氣秉性善變,收回成命也容易。定國公夫人再不好,也是顧三少的親娘,皇上怎么也不能讓榮國公夫人打顧三少的臉兒。”
“你看陛下…”
“我做了陛下二十多年的臣子,從陛下還是太子就是陛下的人。”蔣大勇摸著稀松的頭發,道:“陛下對顧三少疼愛異常,等他及冠,陛下必然會為他鋪就一條寬敞,平順的金光大道,王老四前些日子說得那番話,陛下不會不考慮。顧三少成親前,最低只怕也是伯爵…沒準直接封侯都有可能。”
“朝上的大臣不反對?”
“軍功吶,以軍功封爵,誰敢反對?”
“如今天下太平,哪來得戰事?”
“仔細找找總會有的,陛下對西南苗疆…”
“苗疆可是有毒有蟲,萬一顧三少…”田氏訝然道:“皇上還不得心疼死?”
蔣大勇嘿嘿一笑,“對旁人來說不怎么公平,不是必勝的局面,顧三少休想離京,苗疆有毒有蟲。可你別忘了,國朝的醫術好得人很多。”
乾元帝一向謀而后動,早早就準備妥當了。
田氏無奈的嘆息:“若是有可能,我真不希望把小妞妞給將門虎子。”
做將軍夫人。真真是難熬。
“小妞妞看似天真浪漫,實則是個心細堅韌的,她同顧三少牽絆太深,做顧三少的妻子對旁人來說是沉重的負擔,但對小妞妞…”蔣大勇滿眼的笑意,“咱們小妞妞也不是尋常人,誰敢欺負她?嬌軟的小妞妞性情可不柔弱,也就王老四以為咱們小妞妞需要保護…真若碰到什么事兒,被保護得還不曉得是誰呢。”
文正伯府,王譯信進門正好碰到依依不舍的少年少女。
十四歲的少女含情脈脈。俊挺的少年滿臉的傲氣,似強忍著少女的癡纏不舍,可少年眼中的喜悅,陶醉能膩死人。
“你們兩個…”
“爹,您回來啦。”
王芷瑤放開顧天澤的手。笑嘻嘻的說道:“他就要走啦。”
“哼。”
“師傅。”
“還沒行拜師禮。”
“岳父…”
“你再叫一聲,壞瑤兒的名節,我就把你趕出去。”
“…王四爺?”顧天澤側頭詢問王芷瑤,“是不是太見外?”
“要不,三少先叫四叔?左右我爹比定國公小一歲。”
顧天澤拱手道:“四叔安好。”
“胳膊肘向外拐的丫頭!”
王譯信把王芷瑤從顧天澤身邊拽走,像是轟蒼蠅一般揮手,“快走。快走,看不到你,我就安好了。”
“爹…三少有事找您。”
“他”
王譯信回頭重新審視顧天澤,“有事?你不是來尋瑤兒?”
顧天澤被王譯信似要吃人的目光盯著,渾身不自在,無奈的說道:“我來找她四叔生氣。我不尋她,四叔也生氣,四叔脾氣太大。”
“去書房說。”
王譯信以為顧天澤來同瑤兒談情說愛,誰想到又事才登門?
他的瑤兒竟然只是附帶?
顧天澤分不清輕重。
“三少…”王芷瑤低聲道:“我爹善變得很,思緒跳躍。”
“你說過。但凡疼女兒的父親都看登門的未來女婿不順眼。”
顧天澤聳了聳肩膀,“多來幾次,我想你爹和我都會習慣了。”
王芷瑤甜甜一笑,“我會幫你多說好話的。”
“小七最好沉默是金。”顧天澤嘴角勾起,心情愉悅得很:“你越說我好,你爹越來勁兒。同四叔多學學,往后總有能用到的時候。”
“什么?”
“笨,將來我可以刁難女婿。”
“…你女婿?”
“自然。”
顧天澤腦后的辮子一甩,自 信的說道:“我和小七一準會有女兒。”
“你們兩個給我進來。”
王譯信聲音極是氣惱,還沒成親呢,就想到生兒育女?
王芷瑤和顧天澤微紅著臉龐并肩站在王譯信面前,便是顧三少此時也有害羞之意。
“什么事,說。”王譯信對顧天澤是越來越不客氣了,完全把他當作學生兼未來女婿看待,“太難的事情,我辦不了。”
顧天澤俊臉的羞澀紅暈逐漸消去,正色道:“馬巡撫不會輕言放棄西北總督,他正醞釀著把西寧侯部屬咬出來。”
“他自己都不干凈,還敢說旁人?”
王譯信目光閃爍著寒芒,“阿澤,關于馬巡撫的事情,你別管,也別同廠衛有牽扯,只管專心練兵…他醞釀風暴,我也不是等閑之輩。想做西北總督,下輩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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