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徐徐拉開帷幕,又是一個溫馨的早晨。
女保鏢馬格達雷娜與往常一樣,搬出一張可折疊的餐桌支在草坪上,鋪上桌布,擺上面包、牛奶、香腸、甜瓜和煎雞蛋。
不過今天多了兩位不速之客,她必須再準備兩份早餐。
歐洲公司總裁助理張婷秀和商務部副主管林妮海德曼黑著眼圈,一看就知道沒睡好,夏遙把甜瓜盤子放到她們面前,笑道:“水果是美容的,多吃點。感覺困就別回去了,樓上有兩個空房間,吃完了上去再睡會兒。”
剛剛過去的一夜,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
大家都在看電視、聽廣播,關注事態的發展。他們倒好,像沒事人似的該上班上班,該休息休息,從剛才下樓到現在,對莫斯科正發生的巨變連問都沒問。
張婷秀感覺很不可思議,叉起一塊甜瓜,將信將疑地問:“章工、夏遙,你們昨晚真沒看電視?”
雖然都是從集團總部來的,相互之間交流卻要用英語。一是她不會說普通話,夏遙又聽不懂粵語;二來身邊還坐在既聽不懂普通話,也聽不懂粵語的林妮。
夏遙嫣然一笑道:“真沒看。”
見她又朝自己看來,章程放下杯子笑道:“我要準備今天做實驗的資料,沒時間看。她學俄語和德語學得頭暈腦脹,沒精力看。怎么…莫斯科有大新聞?”
林妮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問:“章先生,集團要在圣彼得堡投資,您難道一點都不擔心?”
“不是還在儲備當中嘛,又沒實質性投入,有什么好擔心的。”
“但是羅雷爾先生和bnb新聞的7位同事在里面。真要是打起來,子彈可不長眼。”
章程裝出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猛拍了下額頭,驚呼道:“天啦。我怎么把他們給忘了!林妮小姐。羅雷爾先生他們沒事吧?”
林妮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別墅客廳里整理文件的弗雷得力克秘書,哭笑不得地說:“章先生。真要是有事,弗雷得力克先生早告訴您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章程重重點了下頭,一邊接過未婚妻遞來的面包。一邊饒有興趣地問:“說說,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現在局勢對哪一方有利。”
“昨天傍晚,莫斯科響起了零星槍聲。一個試圖打開裝甲車門的青年被擊斃。糾察隊用帆布蒙住了空降兵裝甲車的瞭望孔,迫使一輛裝甲車退回新阿爾巴特街下面的隧道里。我們記者冒著生命危險追上去,一個少校軍官告訴他說,夜里將進攻議會大廈。而且為此準備了30輛坦克和40輛裝甲運兵車。將會有近千人將參加戰斗。”
這可是大事件,夏遙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葉利欽總統的支持者越來越多,他們在通往白宮的各條街道上,臨時構起由混凝土塊、卡車和電車組成的16條路障。最后一條防線則是由幾萬名志愿者組成的人墻。他們站著、坐著、臥著,甚至有人跪地請求坦克上的軍人不要向自己的同胞開火。”
看著林妮心有余悸的樣子,張婷秀接過話茬,一五一十地介紹道:“上半夜沒什么動靜,凌晨時,‘緊急狀態委員會’開始采取行動,零時鐘聲剛剛敲響,一隊空降兵的軍車便從美國大使館方向駛向議會大廈旁的路障。
打頭的那輛軍車遭到攔阻,士兵對空實彈射擊。第一批軍車穿過美國大使館旁的人墻,向新阿爾巴特街方向開去。20輛裝甲車沖破新阿爾巴特街第一批路障,駛向俄羅斯議會大廈。但裝甲運兵車始終沒能通過由無軌電車構成的屏障,于凌晨一點半退回到新阿爾巴特街。
不過在美國大使館區,有兩名葉利欽總統的支持者被打死,一些人受傷。此后,軍隊停止前進。甚至有近一半倒戈,調過槍口支持葉利欽。我們來的時候,軍隊開始撤離莫斯科。另外普利沃爾日斯克和烏拉爾等一些軍區司令發表聲明,公開表示支持葉利欽。”
意料之中的事,否則怎可能會讓自己的同事身陷險境。章程撥拉了下盤子里的煎雞蛋,淡淡地說道:“民主派贏了。”
“贏了,不過事態發展得太快,太出乎人意料,直到現在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不相信葉利欽總統居然具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這沒什么好奇怪的。”
章程沉思了片刻,若無其事地說道:“有時候,歷史在一兩分鐘內是掌握在某個人手中的。這個人可能是個天才,也可能是個庸才。天才讓歷史從手中遛走,他就成了凡人;庸才將歷史把握住,他自然就成了天才。滑鐵盧之戰中,歷史在一兩分鐘內是掌握在格魯希元帥手中的,可他沒有把握住。前天風云突變,葉利欽敏銳地感到時機來了,所以他決定孤注一擲。
至于影響力為什么這么大,因為他是俄羅斯第一個真正的民選總統,而不是所謂的人民代表大會選舉出來的。‘緊急狀態委員會’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即在政變爆發前的一段時間里,俄羅斯聯邦共和國的權力已轉移到民選領袖手中,與和葉利欽對抗就意味著和俄羅斯人民對抗。”
張婷秀是內定的泛歐國際旅行社副總裁人選,旅行社的主要業務又在東德和圣彼得堡,作為一個要對股東和游客負責的高管,她不能不懂政治,想了想之后又問道:“可是‘緊急狀態委員會’有軍隊,內地不是有句話叫‘槍桿子里出政權’嗎?如果他們決意鎮壓,事態很可能會向相反方向發展。”
“蘇聯軍隊不可謂不強大,但人民更強大。軍權在人民面前完全無法發揮。且不說葉利欽在人民的保護下現在未傷一根毫毛,就算被殺了,政變也不會勝利。一個葉利欽倒下去,會有千百個葉利欽站起來。因為今天蘇聯缺的是汽油和面包。唯不缺葉利欽。”
章程頓了頓,慢條斯理地接著說道:“凡事總有正反對錯,這一回,政變者無疑充當的是反面角色。而葉利欽和人民是正義的化身。因此。這次事變在它尚未開始時,就已注定了必敗的命運。更重要是不管誰都不能與歷史潮流抗爭。不能走回頭路。如果說前進是死亡的話,倒退則是死亡一千次。
戈爾巴喬夫的六年改革,給了蘇聯人更多的自由和寬松,同時也給了更高的物價。更少的物質。民主誠可貴,自由價更高,但是衣食住行愈發困難,民主自由也不那么可愛了,于是人民對戈爾巴喬夫不滿,甚至反對他。
政變者感到人民對戈爾巴喬夫不滿,匆匆發動兵變。其實大錯特錯。因為當民主和自由突然在一天早晨又要失去時,人民不會答應。面包本來沒有,自由民主也快沒了,他們肯定會掉過頭來選擇戈爾巴喬夫。政變者想走回頭路。反而一下讓人民清醒了。”
令他和夏遙倍感意外的是,張婷秀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句:“那中國呢?”
之所以不看電視,與她這個問題有很大關系。
兩年前章程避得遠遠的,甚至把二姐章琳也事先帶到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