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瑤安靜地躺在清晨淡淡的光暈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呼吸平緩。
愛一個人是怎樣難抑的敏感和隱秘的細膩,愛過的人都知道。他的一個眼神可以定格成最雋永的畫面,他的一個笑容可以篆刻為最震撼的雕塑,他的呼吸、他的味道…都可以珍藏于時間的壁龕,伴隨到生命衰退的最后一刻。
她確信自己愛他,可這兩天的經歷又總是讓她患得患失。
沒來特區之前,對NB電氣沒一個直觀的印象,只知道他努力拼搏,打拼出一番事業。然而來了之后才知道,這番事業大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盡管裝出一副很坦然的樣子,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昨天在實驗車間,總是失神、發呆,漫不經心地出錯,然后更加漫不經心地去糾正錯誤。
我隔著時空凝視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尤其是沒有溫度的眼睛,意識到自己心里依然漣漪起伏,于是,我有些緊張地關了眼前的燈。一切陷入黑暗,我閉上了眼睛。
“我回來了。”
一個熟悉地聲音的耳畔響起,不容她驚喜,不容她熱淚盈眶,就像是去年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樣,他毫不顧忌地細細密密親了起來,鼻息輕柔地觸碰在她的耳后,他低低地說:“夏瑤,夏瑤。”
喜悅到來得太快太多,夏瑤反而會不知道怎樣表達。任讓由深愛著的、時刻惦記著他,緊擁著自己。
一遇周郎,再無東吳。
她埋進他的懷中,臉貼著他的胸膛,數著他的心跳。當他的唇、他的齒、他的舌,開始霸道地攻城略地,夏瑤唯有柔軟如五月的蒲草,簌簌恓恓,唯唯諾諾。
章程忽然停下來。托著她的臉,凝視她泛著淚水的眼睛,問:“想我嗎?”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夏瑤忘了去埋怨,神情迷離,視線蒙眬,胸脯起伏的輕聲說:“嗯。天天想,時時想,無時無刻不在想。”
她晶瑩剔透的肌膚上泛著光彩,烏黑清澈的瞳人里映著自己的臉。身上還是有著那股深刻在記憶中的薄荷味道,很淡,很清涼。可以讓人煩中取安適、亂中得清寧,章程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我也是,所以一下飛機就直接趕回來啦。”
大白天的,想到吳小蓮在隔壁,母親和未來的婆婆在樓下,夏瑤頓時俏臉一紅。嗔怪道:“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身上臭死了,快去洗澡。”
“再親一個。”
“不要。”
“就一個。”
沒人的時候,他總是這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夏瑤一陣悸動,小嘴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一個深吻,手腳都不老實起來。上下其手,嚇得夏瑤急忙一把推開,連連哀求道:“媽在下面,別鬧了好不好?”
“那等她們出去了再鬧,”章程露出一會心的笑容,一邊拉著她的手往臥室外走去,一邊和聲細語地問:“媽身體怎么樣?這段時間有沒有去檢查?”
一下子又變正經了。想到這幾天像木偶一樣被人擺弄來擺弄去,全是為了他,夏瑤忍不住在他腰間掐了一下,嘟噥道:“你媽還是我媽?”
力道挺大。疼得章程齜牙咧嘴,見吳小蓮正在樓下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急忙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煞有介事地說:“你媽就是我媽,有區別嗎?”
“這還差不多,”夏瑤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那張嫵媚的面孔美艷不可方物。
吳小蓮一臉壞笑地問:“鵲橋相會這么快就完了?”
章程重重點了下頭,可憐兮兮地說:“未遂。”
“小蓮,說什么呀!”哪壺不開提哪壺,夏瑤啐了一句,白嫩的臉上露出了羞澀的紅暈,更加嬌羞可愛。
“有了媳婦忘了姐,算了,我也不管啦,”吳小蓮蹬蹬跑上樓,推開章程的房間嬌笑:“熱天衣服在上面,西服和夾克掛在衣廚里,運動服在旁邊那一格,夏瑤,從現在開始由你接管。”
夏瑤急忙抽出右手,口是心非地說:“我又不是他保姆,再說這么大人,又不是不能自理。”
“嘴硬!”
吳小蓮擠眉弄眼地笑罵一句,回頭道:“三兒,你也真是的,知道你想夏瑤,但也不能連個電話都不打呀,害得姐夫和大姐擔心死了,快去給他們回個電話。”
“好的,我這就給他們打。”
老丈人夏志高去NB電子工地“上班”去了,吳小蓮也要去公司,洗完澡來到餐廳,家里就母親吳秀蘭、丈母娘田秋菊、老太太和夏瑤四個女人。
丈母娘剝咸鴨蛋,母親夾包子,心上人盛稀飯,奶奶用一口夏家人聽不懂的老家伙,伶惜地嘮叨著整天在外面跑有多苦多累,這就是家的氣氛,一頓不算早的早飯吃得其樂融融。
“真不走了?”
“不走了,”看著母親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章程確認道:“該我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要靠大家。畢竟公司越來越大,不可能什么事都管。”
“這就對了嘛,好好在家陪夏瑤,別再飛來飛去了。”
公司這么大,做得都是上億的生意,田秋菊可不敢耽誤女婿的工作,連忙道:“秀蘭,他們還年輕,來日方長,現在正是干事業的時候,哪能凈顧著兒女情長。”
“媽,我這次不走也是有原因的,”章程跟心上人對視一眼,放下筷子解釋道:“一是陪夏瑤,二來公司的事該放手就要放手。以前必躬必親那是沒辦法,很多事別人真辦不了,現在不一樣了,一切走上正軌,如果再事事過問反而適得其反。”
當這么多人面說陪自己,把夏瑤搞得很不好意思,腦袋底得差點碰到桌子。盡管看不到她劉海下的容貌,卻可以清楚的看見她兩邊臉頰連同后面修長白皙的脖頸整個都紅了,嫣紅透白的煞是好看。
章程高興地笑了,露出了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這小兩口,吳秀蘭越看越喜歡,滿是欣慰地說:“不管什么原因,不走就好。從科威特跑到德國,從德國又跑到美國,繞地球轉了一圈,肯定累了,等會兒好好休息,把時差倒過來。我多買點菜,讓阿偉小慧他們晚上都回來,一起吃個團圓飯。”
“別叫了,姐夫晚上沒時間。”
“他在電話里說了?”
“這不用說,”章程笑了笑,不無幸災樂禍地說:“我回來他就要走,中東的132千伏高壓線路明天要開工,科威特那么多同事要探望,等這兩件事忙完還要去德國,參加柏林垃圾焚燒電廠的通電運行儀式。還有NB航空,還有正進行并購談判的那幾家美國公司,只要是簽字的都要他出面。”
吳秀蘭失望到極點,禁不住埋怨道:“你說你倆走馬燈似的,能不能有個歇時?”
“再堅持兩年就好了。”
“兩年,兩年前也是這么說的,誰知道兩年后又會成什么樣?”
他們娘兒倆說話,田秋菊母女不好插嘴,見吃得差不多了,夏瑤像小媳婦似的站起來收拾,微笑里滿溢著的嬌羞。
時差要倒,休息用不著,像往常一樣,章程又馬不停蹄地趕往NB工業園,想知道基礎研究實驗室搞得那個高壓絕緣材料到底管不管用。只不過這次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對兒。
沒有車,也沒想過打電話叫車,沿著林蔭大道比肩步行,像是回到了去年的盧家灣。
夏瑤順手摘一片樹葉,怯生生地說:“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甚是動人。
章程微微點了下頭,不假思索地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換了我,我也不自在,這需要一個適應過程,所以我回來了,陪你一起適應這個新環境。”
夏瑤咬了咬牙,停住腳步說:“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對我好,對我媽好,對我們全家都好,可越是越這樣,我心里越不是滋味兒…你無法理解我的感受,真的,像是欠了很多很多債,欠你,欠你們全家的債。”
“你家,我家?我們是一家好不好?”
見周圍沒什么行人,章程一把拉住她手,緊盯著她的雙眸,一臉誠懇地說:“夏瑤,這輩子能遇到你,能跟你走到一起,是我最大的福分。你的一顰一笑都讓我回味悠長,你心靜如水,你自尊自信,你對世事洞若觀火,讓我有很多感悟。
說出來你或許不信,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覺到一絲安寧,沒你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看到你悵然若失,我心里很難過。”
記憶中他似乎從來沒說這么發自肺腑的話,夏瑤一陣悸動,用蚊子般地聲音問:“我有這么好?”
“比這還好,好得我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表達。”
夏瑤心里甜滋滋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這樣的話,你對多少女孩子說過?”
“我發誓,今生今世,就對你一個人說過,而且決不會有第二個。”
“真的?”
“都發誓了,我的夏老師,你饒了我吧。”
好特別、好親切的稱呼,夏瑤撲哧一笑道:“好吧,我相信你,但我還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章程微微點了下頭,一邊牽她的手往前面走去,一邊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一定讓你的生活多姿多彩,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