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曦的光輝從枝葉的縫隙中透入，清清透透地照射在宿舍樓前的人工池塘湖上。
圍繞著池塘的樹林蒼翠蔥郁，豐沛晶瑩的綠意，讓每一棵樹都顯出不同尋常的美麗。樹下生長著一些邊緣泛著淺淺銀光，中心部分卻是淡青色的細長草葉。蔚藍的天空、翠綠的樹木以及清澈的湖泊，靜得像接近凝固的畫面，同時又充滿著動人心魄的郁郁生機。
從池塘邊緣到周圍的環繞的樹林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地面上密密地鋪著大小不一的白色鵝卵石，猶如寶石邊緣點綴的雕飾。
小樹林南邊就是NB實驗室香江試驗車間。
左右兩排深灰色鋼結構廠房，被靠近樹林的鋼結構倉庫連接著，呈凹形面對綠樹成蔭的“工業園”主干道。入口處有一棟四層辦公樓，窗明幾凈，外面跟廠房和倉庫一樣掛滿著空調外機。
獨門獨戶，未經允許誰也不能擅自進入。朱惠一直充滿好奇，想知道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每天上班時，總忍不住從實驗車間外繞過。
“老魏，這輛還能開嗎？”
“能開，車況好著呢，鑰匙在倉庫，總部那邊來人都喜歡開在廠區里轉幾圈。”
小巧玲瓏的黃色和紅色“大頭鞋”是NB工業園一道奇怪的風景線，研發人員們沒事總喜歡開著它們四處轉悠。據說這些菲亞特126p型汽車是公司獎勵給第一批主管以上干部的，后來他們去香港的去香港，出國的出國，于是把這些車全留給了當時的電氣事業部研發中心。
出遠門坐火車，去市里有商務車和轎車，這些怪模怪樣的“大頭鞋”、“小土豆”再也沒有用武之地，成了研發人員們的玩具。
拿那么高工資，享受那么好的待遇，快上班了還在玩汽車！朱惠很是不恥，不禁朝里面多看了幾眼。
突然，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躍入眼簾，他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灑脫。他個子挺高，年齡看上去卻不大，正跟試驗車間主任魏華銘和副主任謝靜雯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對三年前送巧克力的那個大男孩她沒什么印象，但章琳帶回來的照片她記得清清楚楚。沒錯，就是他，朱惠鬼使神差地喊道：“章程！”
一走近兩年，除了NB電工的老職工和電子事業部的親朋好友外，幾乎沒什么人認識自己。章程糊涂了，跟魏華銘和謝靜雯對視了一眼，回頭問：“我是章程，請問你是…”
“朱惠，你姐的同學兼室友，不記得我了？”
白皙的臉蛋，淡淡的柳葉眉，身材高挑、清麗脫俗，NB電氣深藍色職業裝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似的，看上去得體而優雅。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笑吟吟盯著自己，嘴角上勾起的動人微笑。
章程一楞，連忙走到門邊笑道：“原來是朱惠姐，瞧我這記性，二姐前段時候還跟我提起過你們。”
“是嗎，”朱惠笑了笑，又說道：“聽寶琳姐說你回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了香港，什么時候回來的，這次住多久？”
“今天早上，至于住多久…那要看事情辦得怎么樣。”
“那兩位海外部同事呢？”
“安全到家了。”
朱惠正準備再開口說點什么，只見他身后的試驗車間魏主任指了指手表，頓時俏臉一紅：“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肯定有好多事，你先忙，我也該上班去了。”
的確有很多事，章程微微點了下頭：“那我們有時間再聊，對了，記得幫我給鄭姐和趙姐帶個好。”
“放心吧，一定幫你帶到。”
朱惠剛走遠，謝靜雯便用掫喻地口氣調侃道：“她可是咱們公司公認的第二代廠花，女大三抱金磚，章同學，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章程被搞得啼笑皆非，反問道：“那第一代廠花是誰？”
“林妹妹啊，還能有誰，”魏華銘一邊陪著他往辦公樓走去，一邊笑罵道：“可惜鮮花插在牛糞上，被老黃那混蛋給糟蹋了。”
林薈嫻可是自己的好姐妹，謝靜雯不樂意了：“什么鮮花插在牛糞上，人家是郎才女貌。”
居然還有這么回事，這段時候一直都忙于公事的章程樂了，不無好奇地問：“謝姐，記得你也是咱們NB電氣‘五朵金花’之一，如意郎君找到沒有，什么時候給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謝靜雯像天鵝似的仰起腦袋，振振有詞地說：“本姑娘決定獻身科學，沒打算嫁人。”
“這是什么謬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瑪麗嫁給皮埃爾·居里后一樣搞科研。”
魏華銘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瑪麗是誰？”
謝靜雯笑得花枝亂顫，指著他鼻子說：“整個一不學無術的家伙，章程，你說說這種人怎么能夠繼續身居高位，干脆把他的主任擼了，讓本姑娘過幾天正主任的癮。”
“不就居里夫人嘛，我是沒反應過來，上班時間嚴肅點，那么多人看著呢。”
公司建立之初就立下“拒絕公司政治”、“跟事斗不跟人斗”的規矩，相互之間的關系很融洽，沒那么多勾心斗角。章程很喜歡這種嘻笑打罵的氛圍，同時更清楚一個充滿理想和激情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今后想再組建一個像這樣的團隊會有多難，所以格外珍惜這份同甘共苦的友誼。
“…剛開始就你留下的那幾百本，當時我們也沒想過搞圖書館，后來老張和老吳說東德工具書很便宜，還有英文版，所以就托他們買了一些。加上公司訂購的，香港同事贈送的，以及出差時零星購買的，漸漸越來越多。”
走進實驗樓，魏華銘像換了個人似的一本正經地介紹起內部建設。
這里跟普通辦公樓也有很大不同，沒那么多辦公室，更沒有大會議室。一層是微機室，十幾個公司程序員和幾十個來自香港大學、香江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實習生，正專心致志地按照系統工程實驗室要求開發PLC編程軟件的某一個程序。
二層整個一圖書館，一排排高高的書架上，分門別類擺滿著近兩萬本書籍。中文版、繁體中文版、德文版、英文版，俄文版，應有盡有，《自然》和《科學》等國際頂級學術期刊雜志也能在這里找到。
見章程流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魏華銘解釋道：“剛開始就你留下的那幾百本，當時我們也沒想過搞圖書館，后來老張和老吳說東德工具書很便宜，還有英文版，所以就托他們買了一些。加上公司訂購的，香港同事贈送的，以及大家伙出差時零星購買的，漸漸越來越多。”
不是三國水滸，更不是暴發戶們用來填書柜的地攤貨，幾乎都是發行量極少，普通人根本不會問津的工具書。
知識就是財富，章程撫摸著一本本泛黃的舊書，感嘆道：“老魏、謝姐，這個小圖書館搞得不錯。種類之全、數量之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謝靜雯可沒心情扯這些，直言不諱地問：“說正事，這次想從我們這調幾個人走？”
第三批管理和財務儲備干部都在總部和各分公司鍛煉，技術人才則全儲備在他們的試驗車間，章程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說：“人肯定要抽調，具體調幾個，調哪些人，籌備部和人力資源部會跟你們商量。相比之下，派哪些人去柏林實驗室交流，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哪方面的交流？”
“自動化與控制系統、識別系統、工業通訊、低壓控制與保護產品、制造執行系統、過程控制系統、儀表和傳感器，每個項目二人，共14個。”
這些都是系統工程實驗室和技術應用實驗室的短板，謝靜雯微微點了下頭：“好吧，我和老謝盡快拿出份名單，再讓老鄒挨個兒跟他們談談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別出去14就回來4個。”
想到出國的出國，去香港的去香港，當經理老總的當經理老總，就他們仍然堅守在香江工廠，雖然在NB電工的股權上作了一些補償，但章程還是感覺很歉疚，想了想之后，一臉誠懇地說：“老魏、謝姐，你們再堅持幾年，等張俊山和吳斌學成歸來你們就可以解放啦。”
魏華銘搖搖頭，不無感慨地說：“章程，我們知道你的意思，出去開開眼界當然好，但對我們來說也就是開開眼界而已。再說工程師培養這一塊我們已經摸索出一套經驗，與其浪費那個時間和經費，還不如留在這里踏踏實實干點事。”
人的精力終歸是有限的，等到第一批赴德進修人員學成歸來，他們都三十好幾了，熟悉外語需要一段時間，適應環境也需要一個過程，已經過了最佳學習年齡，正如他所說“出去也就是開開眼界而已”。
總這么默默無聞對他們不公平，章程權衡了一番，突然說道：“明天我要去安東工學院談軟件外包，赴德交流人員的事不急，你們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
“樓下那些都是猴子的人，我們就是一看家的，又不懂編程，你去談軟件外包，我們跟去干什么？”
章程詭秘一笑道：“去談軟件外包是個由頭，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先賣個關子，等到了安東你們就知道我的真正目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