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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政治切割

  顧紅霞和張樹仁夫婦同母親一起回了南濱老家,有倒賣黃桂花和紅糖的經驗,章程用不著為茅臺脫手套現操心。

  早在她們來特區之前,就已經把近千箱茅臺分別送到章援朝生前以及丁愛國的那十幾個轉業到大城市的戰友家。一個直轄市,三個省會城市,十二個地級市,市場是南濱的幾十倍!只要物價一上漲,人們一搶購,近千箱茅臺最多兩天就能全消化掉。

  跟之前動員親朋好友們幫著倒賣紅糖一樣,利益均沾,漲到260元一瓶時放貨,每瓶留20元利潤,絕不讓人家白干。

  此外從春節到現在,不管大舅和二舅的那些徒子徒孫,還是南濱市公安局田港分局局長張鐵城,只要是從南濱老家來的,都一人幫著帶一兩箱。

  幾撥人一來,積少成多,特區這邊也陸續囤積了七十多箱。

  開工廠搞實業,少不了跟政府部門打交道,一起吃頓飯,辦事送幾瓶酒,成了總經理李曉山的主要工作。

  今天拿兩瓶,明天拿四瓶,七十多箱不知不覺只剩下一半。

  考慮到公司已經走上正軌,資金相對充裕,年底還要搞福利,李曉山干脆建議全部留下,省得將來再高價去買。

  “完全沒必要。”

  交代完廠里和家里的事,章程耐心解釋道:“李叔,名煙名酒將來肯定會漲,甚至會漲到一個普通老百姓根本無法接受的價格,但那是以后的事,我們用不著把寶貴的資金浪費在這上面。何況物價上漲走勢跟香港股市一樣,都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進,在一個時間段內漲到一個程度自然會跌。

  您記得張兵和小柱在南濱老家商業局倉庫里畫的那些圖嗎?如果您能在最合適的時機把酒脫手套現,然后等它跌了再買回來,那不僅能獲得幾倍以上的利潤,甚至還能白落比之前更多的酒。”

  李曉山盤算了一番,這才恍然大悟,頓時連連搖頭道:“瞧我這腦子,就是轉不過那個彎,要不是你這么一說,差點虧大了。”

  胡美琪樂了,笑罵道:“你呀,就知道整天喝酒,也不想想章程以前是干什么的。”

  毫無疑問,她是指自己在投機倒把上的過人“天賦”。

  這或許就是這一代中國民營企業家們在資本積累階段的原罪,章程暗嘆一口氣,不無感慨地說:“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況,不管處境有多艱難,我都不會再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事實上接下來幾年有很多投機暴富的機會,比如股票、股票認購證、去剛建省的南海炒地炒房…但那不僅需要投入資金,還會浪費時間和精力。

  國際局勢風云變幻,明年大學生們一折騰,中國和西方發達國家的蜜月期必將結束。想在電氣行業有所建樹,想把NB電氣打造成德國東門子和美國CE那樣的國際巨頭,就必須爭分奪秒抓住每一個機會,否則今后只能跟在人家后面撿殘羹剩飯。

  想到這里,章程凝重地說道:“第二輪人才招聘計劃要盡快啟動,電氣事業部那邊我已經交代了,他們會拿出一套系統的培訓方案。胡總,你們后勤也一定要跟上,不能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人才白白流失掉。”

  跟第一輪以電氣專業為主的招聘不同,這次要招聘的幾乎都是電子和計算機方面的人才,而且還要研究生以上學歷,胡美琪看著手中的招聘方案,若有所思地說:“一下子要招這么多人,我看光在特區肯定不行,尤其精通德語的老師,我打聽了一下,連廣都外國語學院都沒幾個,恐怕要派人去趟京城和滬江。”

  “具體工作你們看著安排,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這里沒外人,李曉山終于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那招完之后呢,你是不是準備送他們去西德深造?”

  章程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不,去東德!”

  相比美國、西德、日本和英國等發達國家,東徳實在不是個理想的留學去處,據說東德人民被蘇聯折騰得連飯都快吃不上,經濟崩潰、工人失業,李曉山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去東徳留什么學?”

  重活一次,錢就是一個或多或少的數字,實實在在干點事業,才是章程的夢想!

  然而,電氣工程及其自動化是一個大而廣的一類學科,盡管章程前世留過洋、獲得過博士學位,但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他只是在自動化控制方面有一些建樹。對其它領域、尤其電氣裝備生產制造方面并不精通。

  想成就這個他愿把第二個青春全部為之奉獻的理想,就必須偷師學藝。

  電氣裝備制造業最為發達的當屬美國、聯邦德國和日本。

  可是在向中國轉讓先進技術這一問題上,三個國家的政府和企業早就達成了共識。在他們看來,中國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先進技術“攫取者”,而事實上中國希望拿市場換資金和技術的策略也并不成功。

  把公司注冊在香港,把總部搬到香港,或許能一定程度上淡化國籍有可能帶來的政治色彩,但僅僅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必須走出去,直搗那些電氣行業國際巨頭的老巢,像螞蝗一樣的死死盯住,吸取它們的營養,消化它們的技術,等將來發展壯大了或許才能有與之分庭對抗的資格。

  就目前而言,想打美國和日本的主意無異于癡人說夢。

  唯一的希望是德國,因為誰也不會想到民主德國過不了多久會成為歷史,東徳和西德會再次成為一個完整的國家。

  柏林墻一倒,無數人失業,以西德為主導的德國新政府肯定焦頭爛額。

  猛然間背上那么大一包袱,只要能幫他們解決就業,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落地生根。合資也好、獨資也罷,只要能在東門子的老巢站穩腳跟,就可以通過收購、購買專利、招聘高技術人才,尤其高素質工程師等一系列合理合法的手段享受德意志人民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西德人民對東徳兄弟很慷慨,慷慨到愿意拿堅挺的西德馬克去等面值兌換不值錢的東德馬克!雖然是每人只能兌換兩千,超過部分將按照一比二或一比三來兌換,但只要手上有足夠的東德馬克,就可以讓西德人民為NB電氣組建NB電氣(德國)有限公司買單。

  技術、人才、工藝、材料甚至資金…世界制造業最先進的大門即將敞開,章程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渾水摸魚機會,但又不能明說,只好敷衍道:“雖然比不上美國和日本,但東徳的工業還是比較發達的,至少比我們發達。尤其精密機械、測量儀器和光學儀器等方面在全世界都數得上號。另外讓第二批同事去那里,一是簽證比其他國家好辦,二是費用少。”

  “有這個必要嗎?”胡美琪也感覺不可思議。

  “當然有,”章程一臉認真地確認道:“我們不僅要派人過去留學,還要以香港NB電氣股份有限公司的名義在東柏林和萊比錫設立辦事處,不管有用沒用,多多少少進口點東西,再想辦法在越南設個代表處,采購些大米把對東德貿易先做起來。”

  去東德也就算了,還要去越南!

  想到兩山還在輪戰,想到章援朝犧牲在越南人的槍口下,李曉山臉色一下子變了,聲色俱厲地問:“三兒,你忘了你爸是怎么…”

  “沒忘啊,”還沒等他說完,章程便脫口而出道:“在商言商,這跟我爸有沒有犧牲和犧牲在哪兒沒關系。如果真按照李叔你的邏輯來,我們現在都不應該跟美國人打交道,因為我爺爺犧牲在朝鮮嘛,而且很可能就倒在美國人的槍口下。”

  胡美琪連忙按住丈夫,急切地問:“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為第一大股東,作為公司真正的決策者,我遲早要走上前臺。雖然公司是在香港注冊的,總部也即將搬到香港,但我們的身份和國籍決定了我們不可能像真正的香港公司一樣會被所有人接受,尤其西方發達國家。

  而我們不僅需要西方國家的先進技術,還要把產品賣給他們,所以必須未雨綢繆地在政治上來個切割。投資正在跟中國打仗的越南,無疑是表明咱們跟政治沒有任何關系的最好選擇。何況他們正在依葫蘆畫瓢,學咱們搞改革開放,不過換了個詞,叫什么革新開放,還出臺了一部《外國人投資法》。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現在進去最合適。”

  李曉山急了,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咆哮道:“你這是資敵!”

  “資什么敵?”

  章程長嘆了一口氣,抬頭苦笑道:“李叔,你們拼死拼活打了一仗,現在還在打,可兩國宣戰了嗎,兩國斷交了嗎?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和我爸就是大人物們手里的一顆棋子,該下就下,下完就扔,十年八年之后誰還會記得你們?再說句您更不愿意聽的話,他們遲早會握手言和。到時候不僅沒幾個人會記得你們,甚至連《十五的月亮》和《高山下的花環》都不會再讓放。”

  李曉山愣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地問:“真要是發生這種情況,那么多人流血犧牲還有意義嗎?”

  “那要從哪個角度看,”章程幫他點上根香煙,面無表情地說:“對國家或許有意義,可對我…尤其我媽,沒有任何意義!”

  老寒實在無法做到一天三更,只能慢工出細活,保證兩更,爭取三更,請各位大大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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