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一個好形象,對公司發展有多么重要。
香港NB電氣(中國)有限公司在工業大廈十樓一掛牌,劉思偉和李曉山就迎來了一撥接一撥客人。
好幾個銀行的領導親自登門拜訪,試圖說服劉思偉這個“香港大老板”在自己銀行開戶。可一提到貸款,就是回去研究研究;村里和鎮里的干部也不約而至,要求公司在正式招聘前解決幾個土地工的安置;
前來拜訪最多的還是建筑公司!
由于進出口總量失衡,市委市政府這兩年大規模壓縮基建投資,直接導致工程越來越少。那么多建筑工人要吃飯,光幾年前整建制轉入地方支援特區建設的工程兵就近兩萬,以至于連“中”字頭的建筑企業都不得不放下身段,跟一幫行業內的小字輩在一個碗里搶食。
“孔區長,這個NB電氣的條件很苛刻啊,就百分之十的進場費,其余部分全要我們墊資,該不會是個騙子吧?”
省二建的王總習慣于走上層路線,跟劉思偉簡單交流了一下,便不動聲色地趕到區政府找老朋友咨詢。
NB電氣真要是個騙子公司,那自己這個主管招商引資的副區長豈不是當到頭了?
孔副區長很是不快,把老朋友雙手舉到眼前的打火機一推,憤憤不平地說:“老王,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人家來啰湖投資建廠,已經付了六十萬土地使用費,只讓你蓋廠房和辦公樓,又沒管你要錢,怎么就成騙了?退一萬步說,就算九月一號給不了錢,卷鋪蓋走人,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六十萬土地使用費打水漂,廠房和辦公樓又帶不走。除非他傻了,否則絕不會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王總經理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可還是疑惑地問:“既然不是個騙子,那他為什么開出這么苛刻的條件?老孔,咱們這么多年朋友,你得幫我好好參詳參詳。”
作為一個改革開放窗口的副區長,孔玉銘的思想觀念要比王總超前得多。在他看來NB電氣的招標條件沒什么不妥,甚至還具有特區的冒險精神。
不大膽的改革探索和試驗,不沖破舊有的價值觀念、時間觀念和人才觀念,能干成什么大事?要說風險,提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空談誤國,實干興邦”等口號難道就不冒風險?
孔玉銘很是不屑,暗想這點風險就害怕成這樣,二建公司還談什么發展?
可老朋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于是慢條斯理地說道:“有什么好參詳的,資金緊張唄!劉總那個人我了解,八三年來啰湖,一直在海龍公司擔任財務總監。現在跳出來自己創業,資金肯定沒那么充裕。這一點申請時人家就說了,所以在繳納土地使用費方面,區里經過多次研究最終決定扶持一下,給他開了個綠燈。
至于他們的招標條件,那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我想就算你們不干也會有別人干。畢竟人家說得很清楚,不管將來決算多少,都會以九十萬的總造價結算,以作為施工方墊資的補償。”
利潤的確很可觀,但風險也同樣很可觀。
王總有些猶豫不決,居然鬼使神差地來了句:“又沒個錢,學人家開什么廠啊!”
這話太難聽了,要是傳到港商們耳里,會造成多壞的影響?
孔副區長冷哼一聲,不無嘲諷地說:“這年頭有工程做已經很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多少年的朋友,王總哪能不知道孔玉銘不會真跟自己生氣,一臉諂笑地問:“老孔,你是說這工程能接?”
“能不能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NB電氣立項到現在,起碼有二十家建筑單位給我打過電話,想干趁早,不想干拉倒,別再問這問那。真要是讓人家給捷足先登了,你想干都干不成。”
想想那些如狼似虎,連沒什么利潤的工程都搶的縣市級施工單位,王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連點頭道:“知道了,我知道該怎么辦了。老孔,我先走一步,回頭有時間再請你吃飯。”
看著他忙不迭要走的樣子,孔副區長忍不住笑罵道:“王二楞子,我可什么都沒說啊。真要是將來拿不到工程款,你小子千萬別來找我。”
王總揚了揚裝大哥大的手包,頭也不回地哈哈一笑道:“該找還得找,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當他再次趕到工業大廈時,劉思偉的辦公室里已經擠滿了人。
省一建的吳麻子,市建筑公司的顧彪…連東觀市那幾個鄉鎮建筑站站長都在,就他們那實力和施工水平居然也敢往這兒湊,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這位先生,麻煩您擠一擠,給王總讓個座。”
劉思偉看了一眼去而復返的王總,一邊給眾人散煙一邊接著說道:“正如諸位經理所預料的一樣,我公司在資金安排上出了一點差錯,不過也僅是資金安排順序上的差錯,最遲九月上旬就能解決,不是什么麻煩,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資金安排順序上的差錯,劉總,您能不能再具體點?”省一建的吳麻子顯然動心了,沒等人家說完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仗著谷副省長撐腰,長期跟自己作對,氣得王總牙癢癢。
令他更生氣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鄉鎮建筑站長,居然也七嘴八舌地問:“是啊,劉總,畢竟涉及到墊資,我們總得心里有個數。”
看來三弟的辦法可行,劉思偉欣喜若狂,假作無奈地苦笑道:“不怕諸位笑話,第一次開廠,免不了一些遺漏。工廠還沒動工,竟然把機器設備先定了,而且是全款。”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省一建的吳總嘿嘿笑道:“不過劉總,這似乎應該是計劃內的安排,跟廠房和辦公樓建設資金并不沖突啊。”
劉思偉耐心地解釋道:“對投資動輒上千萬,習慣按部就班的大公司而言,這兩者的確不沖突。但我們只是一家剛起步的小公司,資金沒那么充裕,所以一直在先把廠房建起來再抵押貸款,還是先把機器設備買回來再抵押貸款之間徘徊,最后選擇了后者。沒想到設備款打過之后才發現廠家沒現貨,需要一個生產周期,而廠房建設又不能再拖延,以至于兩腳全都踩了空。”
囤積茅臺的事當然不能說,這是章程所能想到的最好解釋。
香港尚未回歸,別看離這么近,去一趟就等于出國,要到英國大使館或領事館簽證。沒有互聯網,甚至連通訊都不方便,拿一堆敲著蘿卜章的英文合同,以及財務公司有償提供的轉賬記錄就能唬弄過去,想搞清楚真假沒那么容易。
更何況他只是想以此證明NB電氣有還款能力,并非想坑誰。所以才打出這么一張合情合理,甚至有些丟人,卻又能讓人足以相信資金來源不會有問題的牌。
批文上寫得明明白白,總投資三百萬港元,其中一半為設備投資。
換作那些不地道的合資企業,或許會用一堆破銅爛鐵來坑合資方,但人家是獨資企業,沒理由自己坑自己。
換言之,價值一百五十萬港元的機器設備,一入關就能向銀行申請貸款,就算只貸到設備總價的百分之五十,那也足夠支付廠房和辦公樓的建設費用。畢竟總造價才七十萬左右,還要刨去十萬進場費。
看著劉思偉出示的那一張張設備采購清單和銀行轉賬記錄復印件,再想到總承包合同上會白紙黑字的寫上“不管決算多少,都將以九十萬的總造價結算”,王總再也按捺不住了,脫口而出道:“劉總,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貴公司的工程我們接了。”
“老王,你這是干什么?”
死對頭居然想截胡,省一建的吳總急了,“啪”地一聲猛拍了下桌子:“劉總,論實力,我們是全省規模最大的建筑企業;論施工質量,曾先后拿過四次魯班獎;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想在九月一號前完成主體工程,非我們一建莫屬。”
他倆一開口,一發不可收拾。
十幾家建筑公司爭先恐后地要求承攬工程,甚至還有一位表示進場費只需一半,工程款結算可以順延到九月底或十月初。
不是國營單位就是集體企業,在內地呆了這么久,劉思偉清楚地明白誰也不能輕易得罪,立馬拿出早準備好的招標文件,一臉誠懇地說:“感謝諸位對我和我公司的信任,都十一點多了,耽誤大家這么長時間,實在過意不去。請諸位給個薄面,一起去下面西餐廳吃個便飯。至于我公司廠房、辦公樓和生活區建設工程到底由哪家公司總承包,我說了真不算,因為已經全權委托給了香江市招標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