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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躺著也中槍

  農貿市場在城北,說白了就是一塊空地。

  之所以被稱之為農貿市場,是因為早傳出風聲說要在這里蓋一個農產品貿易市場。只是個體經營姓資還是姓社的問題沒搞清楚,是繼續割資本主義尾巴,還是讓個體經營合法化以解決人民群眾需求,市委市政府一直搖擺不定。

  盡管如此,每天早上還是人山人海,農民進城賣菜,無業市民擺攤賣水果,神通廣大的返城知青搗騰服裝鞋帽,買東西的、賣東西的、看熱鬧的…擠得水泄不通。連幾個印染廠內退的女職工都把縫紉機往路口一擺,做些縫縫補補的小生意。

  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久而久之,這里成了南濱最大的黑市。

  既然是黑市,少不了魚龍混雜。

  張兵昨天跟一幫不知從哪來的家伙干了一架,被打得鼻青眼腫,生怕被在東沙鎮當農電站長的老頭子發現,不敢在家多呆,一大早就搖搖晃晃地跑到市場。并試圖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貓到昨天那幫土里土氣、下手卻賊狠的孫子,好叫上兄弟報一箭之仇。

  剛走進市場,兩個認識他的小販像見著瘟神似得連忙躲老遠,幾個不認識的人更是一臉的鄙夷,不禁暗罵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大哥,你怎么到現在才來?我們都轉一大圈了,不過沒發現那幫混蛋。”

  鐵哥們王育山和周大成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人叼著塊蔥花餅,嘴上都油乎乎的,一邊嚷嚷著,一邊在人群里找,不愧為兩肋插刀的兄弟。

  “估計他們不敢來了。”

  張兵冷哼了一聲,順手從賣茶葉蛋的老太太籃子里抓起兩個茶葉蛋,連錢都不給就蹲在地上開始剝。碰上他這樣的小混混,老太太只能自認倒霉,連忙挎著籃子鉆進人群,生怕另外兩個再白拿。

  “有煙沒有?”

  吃完茶葉蛋,煙癮又上來了。見大哥朝自己看來,王育山連忙摸口袋,最后不得不一臉沮喪地搖頭道:“最后一根被我昨晚抽了,哥,你先等會兒,我去賣煙的那個傻小子那兒再幫你欠一包。”

  毫無疑問,他肯定又要去找三兒的表哥。

  光這個月已經欠四包黃桂花了,兩家關系一直不錯,他媽更是跟老頭子一個單位,連張兵自己都感覺很不好意思,連忙一把拉住:“算了,又不光他一個賣煙的,等農機廠那個鼻涕蟲來了再說。”

  正如章程所預料的那樣,賣煙這活兒很容易跟風。

  這還不到四個月,南濱一下子多了十幾個,都是十五六歲輟學在家的孩子,雖然香煙品種沒他多,更沒有外煙,但生意卻受到很大影響。要不是早把動力機械廠、高壓電器廠和船廠等單位拿下了,大表哥吳小柱就算把嗓子喊破一天也賣不出幾盒。

  盡管競爭很激烈,來農貿市場也賣不出多少,可閑著也是閑著,吳小柱還是像往常一樣每天來。

  今天人特別多,那個總拉鼻涕的競爭者正好又沒來,所以生意還不錯,一會兒就賣出好幾盒黃桂花。看著他數錢的樣子,周大成添了添嘴唇,不無妒忌地說:“大哥,別看那小子傻呵呵的,有錢著呢!一包煙賺好幾毛,一天賣那么多包,一個月掙得錢比我爸都多。”

  “是啊,”王育山深以為然,一臉憤憤不平地附和道:“老三說得對,我看這市場就屬他最有錢,早知道這樣,我也投機倒把去了。”

  張兵心里明白,吳小柱之所以好說話,肯定是章程交代過的,所以才能在他那兒欠到煙。有錢還人家就收,沒錢還人家也不說什么,從不管自己追著要。王育山和周大成到底是什么德行,張兵比誰都清楚,他們這番話無疑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于是不動聲色地問:“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管他借點錢花花?”

  這段時間手頭緊,連場電影都看不起,周大成鬼使神差地說道:“既然能欠到煙,自然也就能借到錢,大哥,你說是不是?”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張兵火了,順手就是一巴掌,并聲色俱厲地警告道:“大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也不看看他是誰?他是三兒的大表哥,動他就是動三兒,動三兒就是動我。缺錢…缺錢搶銀行去,別打我兄弟主意,否則別我翻臉不認人。”

  眾目睽睽之下挨了一耳光,周大成很沒面子,可又沒勇氣跟剛從里面出來的張兵翻臉,只能揉著火辣辣的嘴巴滿是委屈地問:“三兒是你兄弟,那我倆算什么?”

  這句話真把張兵問住了,暗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把他倆當兄弟。

  刑滿釋放,不管走到哪里別人都像見著瘟神似得唯恐避之不及。找不著工作,受盡白眼,連父親都不愿認這個兒子,要不是母親護著,早就被趕出家門了。就眼前這兩位從沒當自己是罪犯。況且要不是他帶了個壞頭,王育山和周大成也不至于淪落成混混兒。

  張兵心里難受到極點,沉寂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大成,我動手是我不對,但我是真為你好,三兒是什么人你不熟,今天就跟你說道說道,他爺爺是烈士,他爸也是烈士,動他就是動烈軍屬,就算我跟他家沒關系也不能隨便招惹,更別說田港分局丁局長就是他叔。”

  王育山不想兄弟反目,將信將疑地問道:“大哥,他家在公安局真有人?”

  “那天在車站你又不是沒見著,丁局長跟他爸是同學兼戰友。像他這樣的人我們躲都躲不及,你們居然還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沒想到一個小賣煙的會有這么大背景。

  周大成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了想之后欲言又止地說:“大哥,是我瞎了眼,差點鑄成大錯,不過…不過人要臉樹要皮,就算我不對你也不能當這么多外人打我。”

  “不就是一耳光嘛,”王育山狠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大哥都說了是為你好,瞧你這點出息。”

  正說著,一個鼻涕拖老長的小孩抱著木盒走過來,邊走邊吆喝著:“窮草海,富紅河,王八羔子抽桫欏。軟中華,硬玉溪,頭發越短越牛逼…”

  又是一賣煙的,正好拿他出氣!

  “王八羔子抽桫欏…罵誰呢,你到底在罵誰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正沒地方找回面子的周大成迎上去就是一腳,小孩一屁股跌倒在地,煙撒得到處都是。

  也正犯煙癮的王育山樂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撿煙往口袋里塞,一邊罵罵咧咧:“你個小癟三,竟敢搶我兄弟的生意,連詞兒都一字不差,非得給你點教訓不可!”

  香煙被搶,小孩急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喊道:“市場又不是你家開的,憑什么不讓我賣?把煙還我,快把煙還我,不然我去公安局告你。”

  “還敢威脅我!這地方就不讓你賣,不信你接著賣試試,看我不見你一次打一次。”

  周大成又是一腳,踢了還不解恨,居然把散落在地上的煙一腳一腳的踩得稀巴爛。見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張兵急忙拽著他倆胳膊落荒而逃。

  大庭廣眾之下搶煙不算,還對一個半大點孩子施暴,三人一下子引起了公憤。

  一個阿姨扶起小孩,說道:“小弟弟,別怕,他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個領頭的我認識,叫張兵,是個犯,剛從監獄放出來的,家就住在供電局宿舍。”

  一個老大爺更是義憤填膺地說:“實在找不著他,還可以找那個賣煙的鄉下小子。他們不是說得很明白嘛,不讓你賣,只讓那個鄉下小子賣,肯定是一伙兒的。”

  正如那位阿姨所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下午六點左右,張兵剛邁進家門,就被四個蹲守了大半天的花園街派出所民警和聯防隊員逮個正著。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盡管他死不開口,但王育山和周大成還是在人民群眾的協助下相繼落網。連吳小柱都被帶到派出所,要求老實交代勾結黑社會勢力欺行霸市的犯罪行為。

  大表哥被抓,門口還堵著一對母子叫罵,母親氣得臉色鐵青,剛放學的二姐更是連家都不敢回。莫名其妙地躺著中槍,章程說多憋屈有多憋屈。

  他急,丁愛國更急!

  一收到消息就匆匆趕到花園街派出所。把四個人分開一審,真相大白,他這才松下口氣。帶著兩腿還發軟的吳小柱趕到章家時天已大黑,那對叫罵了一下午的母子也才剛走。

  娘家侄子,命根頭子!

  吳秀蘭生怕吳小柱出什么事沒法向大哥交代,正拿兒子撒氣。見吳小柱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這才放下揮舞了近一下午的雞毛撣子。

  “嫂子,您消消氣,都查清楚了,真不關三兒和小柱的事。”

  “不關他們的事,真不關他們的事人家能找上門?”

  章家兩代烈屬,敲鑼打鼓上門來慰問正常,被人堵著門罵還是頭一次。臉都丟盡了,今后還怎么見人,吳秀蘭正在氣頭上,根本聽不見勸,當著丁愛國的面舉起雞毛撣子又要抽。

  “媽,我的話您不信,丁叔的話您總該信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被老媽打了也是白打,章程連忙躲到丁愛國身后,還沒等他解釋完,家里又來客了,只不過這次來得是罪魁禍首的父母——東沙鎮農電站站長張樹仁和他愛人呂倩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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