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總共四個孩子,爹死的很早,都是被老娘拉扯大的,這家算是徐州衛的老戶,也是最支持宋慶的那種人,四個孩子全都想去當兵,最后成功的就是林大河跟林慧,其實林二河一樣也能夠成功,他比林大河小兩歲,本事卻遠遠在哥哥之上,只是老三歲數太小,在家基本上還處在吃閑飯的狀態,因此家中必須要留個能頂用的男丁,于是他就選擇了留在家中照顧田地和老娘弟弟。
為此,林大河其實一直都是帶著愧疚感的,覺得是自己耽誤了老二的前程,尤其是在他當輔兵的時候,總覺得如果當初是老二出來當兵,保不齊都能做官了,家里頭狀況肯定也會更好,換成自己當兵就只能坐輔兵,不但混不出什么名堂來,還把這一大家子都給耽擱了,要不是林慧的話,全家人指望他那點軍餉根本就不夠吃的,因此他操練的時候總是分外賣力,比所有人都要花更多的時間。
好在那次跟著邱老虎豪賭一把,大家都被老天爺看上了,如今好歹也成了個小旗,要知道宋將軍最初也是從普通士兵到小旗做起的,他等于是在重復著偶像的路,對未來生活也充滿著希望。
關于妹妹婚事上頭,他從來都沒動過什么要管的心思,他雖說不大關注外面的事情,但也知道妹妹如今是今非昔比,早就成了徐州的大紅人,想要娶妹妹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前這個文宣隊的小子也是其中一個,盡管他看這小子其實挺順眼,但就這樣把妹子許過去,那是絕對不行,何況他也根本做不了林慧的主,這個妹子從小性子就要強的很。自己也很有主意,進了文宣隊之后更是如此,這種事情上頭她連老娘的話都不會聽,更不要說自己這個當大哥的了,還是不要往里頭瞎摻合的好。
原地休息了快一刻鐘,林大河確定不能繼續留在這里,趕忙重新站起身來,招呼著另外四個人一起走,那三個戰兵倒是還好,這會兒也差不多恢復過來了。可賀自強卻多少有些緩不過勁,他畢竟沒有像這些當兵的一樣受過專業訓練,剛剛能夠跟著大家跑過來,憑借的完全是那口氣,直到見了河流,那口氣也就散掉了,現在想要再繼續之前那樣的速度,困難程度要增加了好幾倍,好在這小子脾氣實在是夠倔強。也知道不能在這里停留下去,雖然顯得十分困難,但還是強自咬著牙站了起來。
五人小組將自己的水壺全部灌滿,再次踏上了突圍的道路。可還沒等他們轉過那個山包,老遠便飛來支箭,走在最后面那個弟兄當時就被射中喉嚨,胳膊在空中顫了幾下。人便倒斃在地上。
“快走!”林大河眼神好,立刻看到身后出現那二十幾個追兵,下意識的撒腿就跑。其他三人也不敢耽擱,趕忙跟上他瘋狂逃走,大家疲憊到了這個份上,剛剛才休息了會兒,對上五六倍于自己的敵人,根本就不可能取勝,因此沒人打算在這里打一場,都是以逃命為主,實在沒辦法了再說。
四個人逃走的速度依然飛快,但卻比不上對方追擊的速度,那二十來個追兵顯然是生力軍,不知道正打算去什么地方搶劫呢,明軍的作戰能力差出太多,大同這邊的官兵估計沒有幾百人馬,見到二十幾個建奴根本就不敢動手,因此人家才能這么肆無忌憚的進來搶劫,同樣也能夠隨便追擊明軍,并且敢于在任何地方休息喝水,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地盤打仗似的,完全不將明軍放在眼里。
追了一陣之后,他們再次被黏上了,有個長槍兵毫不猶豫的反身沖了回去,大聲喊道:“老子盡忠了,記得將來幫我報仇!”
林大河等人沒有停止腳步,都是繼續朝前猛跑,因為他們心里很清楚,這次大家都未必能夠活著出去,保不齊下一個就是他們,說不定大家黃泉路上還能夠結伴而行,因此倒是犯不上跟誰客氣,或者主動替別人去死,一件大家都有可能遇到的事情,太客氣了也就沒什么意思了,甚至那個刀盾兵還能笑得出來,罵罵咧咧道:“娘的,他倒是見機得快,沒幾下就痛快了,老子還要在這里繼續跑!”
這不是個笑話,但剩下的人卻覺得很好笑,都是邊跑邊露出笑容,尤其林大河那張憨厚的臉,更是笑得一朵花似的,讓賀自強多少有些詫異,原來這張國字臉還能做出這么復雜的表情來。
又過了一陣子,他們的腳步放慢了,倒不是追兵被甩脫,事實上追兵越來越近,但他們的體力卻出現了問題,哪怕之前休息了那么一陣子,但這天下來幾乎都是在奔跑當中,也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那個刀盾兵,跑了一陣,突然停下來道:“你倆可得想法子出去,不然老子也就白死了!”
說完,他突然轉過了身,將盾牌朝前方一扔,將沖在最前面那包衣砸中,隨即雙手握著刀沖了上去,只一刀就將那包衣砍死,隨后撲進了多少有些沒準備好的敵群,頃刻間便是血肉橫飛,林大河只稍稍看了一眼,便拽著賀自強繼續亡命狂奔,跑著跑著忽然說道:“小子,等會兒若是再被他們追上來,就該是老子上了,你可千萬要活著出去,不然我們這些人就全都白死了!”
賀自強眉頭一挑,沒有說什么,心中卻是暗自決定,如果等會兒再被敵人追上來的話,那么留下來的就是他,而不是林慧的哥哥林大河,因為只要林大河能夠逃出去,就會見到林慧,隨后會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那樣林慧應該就會覺得他是個英雄了,哪怕他這一趟死在外頭,心里頭也就踏實了。
這想法確實是有點傻,反正如果被宋慶知道了,保證覺得這是個傻小子,可這年頭傻小子多得很,太多根本就沒和女人怎么接觸過的傻小子,都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來,因此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隨著文宣隊的愈發紅火,這樣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其實傻小子多了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他們都是為自己所喜歡的人和事而死,也算是為了理想付出全部,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們自己也覺得是幸福的。
這其實跟宋慶的建軍思路差不多,讓麾下士兵都變成敢為理想去犧牲的人,唯一的區別在于這個理想是他自己構建出來讓大家共用的,而不是每個人自己的理想,否則整個部隊就亂套了。
再次跑出了快兩里地,林大河發現一個問題,后頭的那些家伙似乎鐵了心要把他們全都干掉,竟然在跑了這么久之后還在跟著,他們已經損失了六個人,都是前頭那兩個弟兄拼命之下弄死的,但剩下那十幾個似乎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繼續追著他們這兩個漏網之魚,似乎不把他們干掉誓不罷休。
“這次怕是真要交代了!”林大河心里想著,下一刻卻發現前邊出現個小山包,驚喜的對賀自強道:“等會兒跟著我沖,只要沖到山上去,他們就沒那么容易對付我們了!”
“上山就能行?”賀自強多少有些懷疑,但卻也沒反對,都到了這個時候,他自己反正是沒主意了,林大河是個戰兵,又是自己預定的大舅哥,聽人家的也理所當然,因此毫不猶豫的跟著走了。
身后那十來個家奴也很驚訝,他們顯然沒想到對方會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轉而去鉆了山溝,要知道他們在遼東那邊很多時候也要鉆山溝打獵的,這方面水平毋庸置疑,對方竟然選擇了他們最擅長的方式,他們當然毫不客氣的跟了進去,只是沒想到剛剛才進林子,里面便是一道亮光閃動,沖在最前面的包衣頓時被刺中喉嚨,倒在地上不動彈了,當大家反應過來集體沖進去時,哪里還看得見人影。
一擊即中,林大河已經飛快的進入了林子,跟在他后面的賀自強看得目瞪口袋,本以為這位大舅哥就是有把子力氣,刺槍比較精準而已,誰知道進了林子之后似乎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一副殺手的模樣,臉上那種憨厚也霎那間不見,好像變成了搜索獵物的老獵手,看上去精悍了不少,也血腥了不少。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賀自強可能還只是認為林大河從前當過獵人,至少也是見那些老獵戶打過野獸之類,這才慢慢有了這么一身本事,可沒過多久,林大河再次用同樣的方法殺掉第二個敵人,再次帶著他轉移的時候,他就真的不覺得這是獵戶手段了,因為這明明就是專門為殺人而設計出來的打法,盡管他自己做不出來,但卻能夠很清晰的看出來,林大河的動作雖然都很簡單,卻透著相當濃烈的殺氣,而這殺氣完全是沖著人而非動物去的,這一點非常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