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從揚州返回邳州的時候,張湯那邊原本也打算派兵攔截的,雖然他這頭沒有接到直接命令,但他的地盤緊鄰揚州,多少也聽說了點風聲,因此還曾經叫手下沿途觀察過,只是最終那些手下沒敢動彈,全都被宋慶那邊三百多人的馬隊嚇住了,馬隊這個種群在大明不算新鮮事,但那大多是在北方,淮安更加貼近江南,對這種狠角色還是比較忌憚的。
正是因為如此,張湯才多少有些不滿,因為他覺得手下人太過懦弱,沒能夠完成他交代的事情,沒法讓他在楊老爺面前立下功勞,因為這兩日都是有些郁悶,整日搬把太師椅,坐在宿遷北門外的官道上頭喝酒,見到不順眼的入城百姓,上去就是一鞭子,百姓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也就沒人將不遠處出現一支騎兵,已經剿滅本地不少江湖人物的消息告訴張湯。
直到將近午時,張湯覺得獨自有些餓了,這才老太爺似的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正打算進城去吃些東西,忽然間覺得腳下一陣地動山搖,下意識覺得是不是哪里地震,正要喊手下過來,就見老遠處沖過來一支黑壓壓的人馬,為首一人擎著一柄開山刀,幾乎在風馳電掣之間殺到近前,將刀高舉過頭頂,滿是殺氣的問道:“哪個叫張湯?”
“你家虎爺就是!”張湯大仄仄的往前一站,指著依然在奔馳過來的戰馬道:“還不快給虎爺停下來,否則讓…”
話才說到一半,對面的大漢已經沖到近前,將開山刀砍了下來,張湯根本來不及躲閃,整個人被直接劈成兩半,大股大股的血沫子頓時噴了出來,站在旁邊正準備陪著他去吃飯的手下頓時被嚇得呆住。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那大漢一刀砍死張湯,臉上橫肉猙獰,將刀尖對著那手下,大笑道:“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你家爺爺是徐州過來的,專門找那姓楊的老狗報仇,本地官府若是做不得主,就叫他去南京找那姓楊的,那老狗知道為什么會出這樣的事,另外從今天開始,這宿遷城內外的生意沒姓楊的什么事了,全部都要歸我們所有,若是誰敢說出個不字,地上那張湯就是下場!”
張湯的手下不過是城中潑皮無賴子而已。平時跟著張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哪里見過這等血腥場面,加上死在眼前的就是自己一向視若天神的虎爺,而行兇者就站在眼前。手上大刀還在滴著血,哪里還敢有半點違逆,但想要說點什么拍馬屁的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巴根本就不聽使喚,身子也十分僵硬,只能很費力的點了點頭,隨后戰戰兢兢的跑開。
沒多久之后。宿遷縣的衙役們趕了過來,很多人剛一看到張湯那被砍成兩半的尸體便嘔了出來,仔細問清情況之后,迅速報給了知縣大人,知縣卻是什么都沒說,他這邊已經多少得到了些風聲。說是徐州宋慶跟南京城里那位楊管事鬧起來了,這種事情他才不想攙和進去,楊管事有魏國公撐腰,可那宋慶同樣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不過是一個外地流官。又不是本地土著,做幾年就要換地方的,沒必要攙和進這種事情,到最后很有可能兩邊都不討好,還是靜觀其變為妙。
事實上他的選擇非常正確,當天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廳堂處便擺著一個盒子,那知縣打開來看,見盒子分成兩格,其中一格放著把長刀,另外一格則堆滿了銀子,他自然知道這是誰派人送來的,立刻召集師爺和本縣的班頭,叫衙門所有人都不要攙和到這次的事情當中,一切等到風平浪靜之后再說,哪怕到時候遲鈍了些,也比提前下注招致殺身之禍要好。
知縣做壁上觀,宋慶的人馬在宿遷便開始肆無忌憚的到處攻擊,只要跟楊管事稍微沾上點關系的,都是他們的進攻目標,從最容易的那些店鋪開始,隨后發展到街頭巷尾那些潑皮無賴,以及宿遷周圍原本屬于張湯的江湖勢力。
清剿的速度非常之快,在失去了領頭人之后,宿遷的江湖勢力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如果他們從前就各為其主的話也就罷了,偏偏被張湯統和有四五年的時間,不服氣的刺頭都已經被干掉,其余的都只知道聽命行事,如今下達命令的人被干掉了,加上宋慶這邊的人行進速度飛快,幾乎是同時進攻十幾個地方,不過短短半天的工夫,宿遷已經完全被占領。
當天晚上,占領宿遷的人便在當地歇宿,另外一支部隊則向著睢寧方向行進,那里的江湖勢力比起宿遷來要弱一些,同樣是兵不血刃的拿下,兩路人馬第二天清晨在白洋河畔會合,同時向南部進發,晚間已經拿下了桃源縣。
至此,整個淮安西部已經被宋慶的人馬全部占領,快到令人發指的速度,足以讓被攻擊者瞠目結舌,而這個消息也才剛剛開始傳到東邊去,當地的江湖人物大部分還沒有得到消息,少數得了消息之后卻不太相信,因為這么多年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狀況,哪怕他們都知道那些徐州人很能打,卻從來沒有將對方放在心上,因此根本沒有什么心理準備。
普通的江湖人物沒太當回事,那些鹽販子自然更加不在乎,在他們看來估計是徐州當地的土匪跟淮安這邊起了沖突,兩邊稀里糊涂的打了起來,而淮安土匪戰斗力總歸要比徐州人弱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后,出現這種狀況也很正常,但只要大人物們遞過話來,一切都會消于無形,而且就算雙方繼續爭斗,也跟他們沒什么關系,他們繼續賣私鹽就是了。
整個淮安府最大的私鹽販子叫做徐錦,沐陽縣人氏不光是淮安最大的私鹽販子,同樣也是淮安江湖道上的大哥,畢竟販私鹽這行太過來錢,徐錦本身也是和人打打殺殺出身,手上銀子多了之后,身邊的兄弟自然就多些。
他在這上頭又算是個專業人士,挑選的都是那些心狠手黑的亡命徒,能打的差不多有六十多號人,再湊上五七百個混混打手,算是整個淮安最大的勢力了,宋慶的下一個目標也就是他,派出的則是洛小北和三百騎兵,以及虎爾哈那幾十號。
這么大規模的動作,自然是瞞不過本地那些江湖人物,雖然徐錦之前沒太放在心上,但聽說對方糾集了三百多馬隊過來打,多少也有些犯嘀咕,他之前因為專注生意,沒太留心最近發生的大事,所以才對這事沒什么心理準備,直到聽說人家已經朝他殺過來之后,這才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對勁,這年頭手里有馬隊的豪強太過少見,哪怕是那些山賊也不容易湊出這么多人馬,唯一具備這種力量額就是官兵,但官兵又怎么會過來找他們的麻煩,楊管事那邊的面子都不管用了嗎?
帶著這種疑惑情緒,他召集了自己的全部手下,以及周圍那些同樣人人自危的江湖人,湊出了一千來號,已經能夠算是淮安東部這些年頭等大陣勢了,想想對方哪怕就是官兵,在他們面前也討不到好去,至于說跟官兵干架之類的,他跟本就不在乎,反正到時候有楊管事出面說項,那些官兵自己先動手,已經就是壞了規矩,他不過是出于自衛才還擊而已。
他心中滿不在乎,手下人也都是如此,徐錦是整個淮安最大的鹽梟,手下那些則是各處的中小鹽梟,這年頭的鹽梟跟毒販差不多,做的都是掉腦袋的買賣,根本就不怕人過來找茬打架,哪怕是官兵也不在乎,更何況對方好像還是徐州那邊過來的,雖然離著也挺近,但在淮安卻是徹頭徹尾的外鄉人,人數還不到他們三分之一,這幾乎是穩贏不輸的陣仗。
這種撿便宜的事情,鹽梟們其實還好,但那些臨時湊出來的潑皮混混們最喜歡了。
仗還沒開打,他們已經在想象著,等到對方被他們擊敗之后,要如何找人家要銀子買命,還有那三百多匹馬,估計也能值得不少,哪怕就是不發賣出去,往后販鹽的時候能夠個腳力坐騎的也是好事,無論如何他們這邊都是賺到了。
但所有這一切,都在雙方真正接觸之后消失掉了,一千號人根本沒有排列陣勢的打算,就那么大仄仄的站在對方應該會出現的路口,打著哈欠伸著懶腰等人,快到吃午飯的時候,眾人都已經等到不耐煩了,有些甚至直接躺在了地上,那些帶隊的鹽梟們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自己都沒法重視起來,最終也沒有說什么,任憑手下人懶洋洋的自由活動。
片刻之后,三百馬隊沖鋒而至,沖在最前頭的幾十個光頭同時張弓搭箭,向著毫無秩序卻又相當密集的人群射去,其余的人則手持長矛,好像出籠猛虎般沖進了羊群之中,頃刻間便是血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