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殺四人的成績,在衛所軍戶們看來,這已經就是人上人了,指揮使大人那些家丁們偶爾出來閑逛,在眾人奉承中吹噓自己的輝煌戰績,往往也就是五六條人命的樣子,雖說大家都知道那是高手,但終歸也只是聽說,沒有真見到來的貼實。
今日宋慶不同,那可是當著眾人的面連殺四人,給人的感覺是非常不同的,當他發號施令的時候,眾人也下意識的沒有駁回,而是老老實實地聽話,跟著他一起沖了過去,丁魁下意識的朝隊伍里看了看,發現里面居然還有個小旗。
人再如何高級,終歸還是動物,潛意識里那種服從強者的血液從未淡漠,尤其是在這種猶如斗獸場一般的地方,這種感覺會更加強烈,丁魁也有這種感覺,只覺得跟著宋慶,自己就說不出來的踏實,可究竟為什么會這樣,他卻說不清楚。
三十幾人的隊伍拼命沖鋒,宋慶沖在最前,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下意識的想要吼叫兩聲,卻不知是剛殺完人不太適應,還是因為在跑動中讓嗓子變聲,竟然發出了類似斗犬一般狂吠,他微微有些臉紅,正要想辦法發出些正常聲音,背后卻傳來了類似的叫喊聲,最先只是丁魁一個人,接下來竟像是感冒傳染一樣,三十幾人全都像瘋狗似的狂叫起來。
三十幾條瘋狗的威力是很可怕的,對面那伙兒賊人剛剛趕上軍戶,正要大殺特殺,忽然見身后來了這么一群人,當時便愣住了,人對于自己認知之外的東西,總是會有恐懼情緒的,面對這些人形瘋狗肆無忌憚般的沖鋒,賊人的隊伍迅速亂了起來,本該沖上來止住宋慶等人勢頭,到頭來卻誰都沒有動彈,任憑這三十來人沖殺進來。
“有意思!”宋慶也沒想到,自己這無心之失,竟然會造成這種效果,也就沒有再去喊什么殺賊口號,端著長槍沖入人群,照準一個傻呆呆的賊人就是一槍。
上輩子練槍的時候,他那個師父曾經夸過他幾句,說他眼睛賊準,而且出槍又快又穩,再加上他自己練的勤快,長進到也是不小,可即便是對著那些死板的木人去戳,他也沒能精準到百發百中的地步。
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對著活人去戳,竟然是槍無虛發,先前四槍結果四條人命,如今這一槍直取胸口,竟然又是槍到功成,毒龍出動一般戳進去,帶出點點血花,槍尖拔出來的時候,賊人的鮮血再次噴發而出,宋慶卻已經不閃不避,任憑那些血液落在自己身上,毫不猶豫的沖向了下一個人,跟在后面那些軍戶見他神勇,也都猙獰著沖殺過去。
先前被追殺那些軍戶總算反應過來,他們原本已經打算投降,反正都是徐州本地的賊人,至不濟就是要些錢,不至于壞了性命,可如今見官軍忽然神勇,自然也不甘心束手待斃,雖說這帶頭人是宋慶,讓他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此時卻顧不得那許多,也不知誰第一個沖了上去,其他人也都紛紛效仿,將這貨賊人里外包夾,長槍大刀招呼上去。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賊人被他們殺個干凈,衛所的軍戶傷了十幾個,卻沒一人喪命,受傷那些要么手上剛剛有了人命,要么也砍過了人,正在躊躇滿志的時候,雖說傷口疼痛,卻是咬著牙硬挺,誰都不肯叫嚷一聲,生怕被旁人看不起。
宋慶呼了口氣,將目光投向第三股賊人,那邊卻已經打了起來,或者叫一面倒的砍殺,他悶哼一聲,對身旁一個矮個子軍戶說道:“小蘿卜,你帶幾個人,先把受傷的弟兄送回去,然后再跟我爹說,讓他馬上派人過來,剩下那股里面有不少硬茬子,我們未必對付得了,而且山上不止這些人,還是多叫些弟兄過來穩妥!”
“是!”小蘿卜看偶像似的看著宋慶,聽說有命令給自己,興奮地挺了挺胸,招呼幾個老弱軍戶,將受傷的人攏在一處,互相攙扶著朝大隊那邊走去。
沒走出多遠,大隊已經趕了上來,從百戶王昌以降,個頂個都是一腦門子汗,也都是聽說這邊情形不對,這才急行軍趕過來的,只不過以明軍的操練水平,這樣的急行軍跑下來,整個隊伍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雖說只有百多號人,可竟然能分成四股,宋慶老遠見了稀稀拉拉的大隊,心中暗自腹誹,難怪逃命都能逃成那樣,原來卻是有傳承的。
好在隊伍雖然稀爛,勇士總還有幾個,一馬當先的就是自己老爹宋虎,虎爺這趟本是帶兒子過來練練膽量,本以為不過幾個蟊賊,幾十人上去沖殺一通,讓宋慶跟著大隊跑跑,好歹算是出了一趟兵,也能練練膽子,誰想到竟然出了岔子,他自家兒子自家知,生怕真有個好歹,立刻報上百戶王昌,王昌和宋虎一向交好,當下也不怠慢,會和另一位百戶趕了上來。
誰知剛走到一半,就看小蘿卜老遠跑了過來,雖然氣喘吁吁,卻沒半分焦急之色,反倒是很興奮的喊道:“大人,大人,咱打贏了,宋慶大哥殺的血葫蘆一般,那叫一個威風!”
宋虎腦袋翁的一聲,他沒聽清楚什么威風,只聽到說兒子血葫蘆一般,至于是殺人還是被殺,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顯然就是后者,宋老虎一生英雄,卻惟獨這個兒子總讓他放心不下,如今被人砍成這樣,哪里還按捺得住,大吼道:“小蘿卜,我兒宋慶如何了?”
“宋大哥這會兒估計帶著弟兄們去救另外那兩伙弟兄了,他讓我先來給各位大人報信!”小蘿卜異常興奮,仿佛那些賊人都是他殺的一樣,扯著脖子喊道:“宋大哥好像殺了七八個人,賊人都被嚇傻了,跑的到處都是,這會兒大人們過去,多半已經完事!”
“什么?宋慶殺人了?”宋虎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把抓住小蘿卜肩膀,非要對方再重復一遍,直到得到完全可靠答案之后,才有些匪夷所思的松開了手,低語道:“這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過去不就知道了。”王昌倒是沒那么多想頭,直接帶著人朝山那邊趕去,宋虎在原地站了一陣,見大隊都已經快要出去二十來丈,這才猛醒過來,拎起自己的大刀快步跟上,腦子里卻一直都是宋慶殺人的事情。
上百人趕到近前,正好看到軍戶們在打掃戰場,救治傷號,周圍則躺了一地的賊人尸體,到處都是鮮血染過的痕跡,還有些被砍斷的木桿,打壞的刀矛,可見這里剛才的戰斗規模,宋虎心中記掛兒子,第一個沖了過去,心慌意亂之下,腳底卻有些拌蒜,連續幾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托住,總算沒有丟丑。
宋虎穩住身形,先是聞到一股嗆鼻的血腥氣,趕忙抬起頭來,只見扶著他正是兒子宋慶,眼中幾乎要垂下淚來,慌張道:“我兒傷到何處了?千萬不要慌張,爹這就給你找大夫來,這事都怪爹爹,往后爹爹再不叫你出來干這拼命的勾當了!你伯伯叔叔死得早,老宋家可就剩咱爺倆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否則咱老宋家就要絕后了!”
“爹,我沒事,這不挺好的嘛。”宋慶笑嘻嘻的看著自家老爹,努力維持出一個溫和的氛圍,殊不知臉上全是血液,笑起來要多猙獰有多猙獰,見宋虎臉色愈發難堪,趕忙說道:“這血都是那些賊人的,孩兒身上一點傷都沒有,爹爹放心就是,不信您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