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目光看向雷杰,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雷大郎,別來無恙?”
兩個同樣英武剛毅的青年面對面站立,雖然隨著他們都漸漸成年,五官長開,已經不像少年時那么酷似,但眉宇間仍然至少有六、七成相似,讓他人一看就知道兩人之間關系匪淺,必有關聯。
雷杰看著面前的唐俊,目光越發凝固:“唐六郎…”
因為在同輩兄弟中的年齡排行,唐俊和雷杰各自的乳名分別就是唐六郎和雷大郎。
從這兩個乳名,就可以看出兩人在雷家的待遇差別。
但是時至今日,玄門天宗天蒼真君與雷氏家族青雷真君,在神州浩土的名望差距,比之他們少年之時的境遇,卻已經是完全顛倒過來。
天蒼真君唐俊,玄門之主林鋒座下掌門大弟子蕭焱的首座弟子,玄門天宗焚天崖一脈最出色的傳人,整個玄門天宗二代真傳中,都是最頂尖的人物。
立至尊靈臺,筑至尊丹鼎,結成異象紫丹,并于結嬰之后,成功催生出造化神光,震古爍今。
金丹后期時,便曾經復刻自己師尊蕭焱等人的輝煌戰績,單對單死斗,斬殺元嬰后期老祖。
在之前的兩界戰爭中,更是表現極為出色,不僅僅是其他勢力的元嬰期修士,便連一眾元神境界強者都為之側目。
平日里其人對敵對外頗為強硬。對同門內部則頗為友善,不僅僅在焚天崖內部,在所有玄門天宗晚輩弟子中。都頗有威望,與其他勢力的修士來往,待人接物,宗師氣度井然。
雖然玄門天宗創立至今,時間還很有限,如今人族修真界已經漸漸有了諸多猜測。
在蕭焱、朱易等人之后,玄門天宗若是傳承到二代真傳。那么僅從目前來說,承接宗主之位可能性最高的兩人。便是焚天崖的唐俊,和乾天殿的楊鐵。
刀玉婷、林桐雖然目前修為境界更高,與唐俊并稱之人也尚有周云從和韓陽,但似刀玉婷、林桐和周云從。都因為或者或那的性格原因,如無大的意外,并非合適宗主人選,同樣情況還有黃震霆、英羅扎。
而韓陽和柳下楓則皆是本人無心于此,同樣退出候選。
余者李星扉、趙歡、談云傾等人皆可稱人杰,名震神州浩土,領袖群倫,但比之唐俊和楊鐵的聲勢,卻要略微遜色了。
而這其中。唐俊剛烈不失冷靜,楊鐵沉穩不失銳氣,兩人最終誰可脫穎而出。卻還有很大懸念。
不過,只要他們二人不中途夭折,不另有黑馬突圍而出,那么他們便是玄門天宗二代真傳中最有可能接掌宗主之位的人。
這些年來,雷杰同樣名動八方,當年昆侖山法會上他折戟于太虛觀嫡傳陳星宇之手。令他曾經天之驕子的名聲蒙塵。
但自昆侖山之后,雷杰并沒有因此消沉。反而潛心修煉,修行實力都不斷高漲,聲勢在短暫下落之后,重新高漲,更勝往昔。
整個神州浩土的年輕強者,能不被玄門天宗與太虛觀嫡傳遮掩光芒的人,在當前這個時代,堪稱鳳毛麟角,而是雷杰就是其中最頂尖的人物。
但是,相較于唐俊的輝煌,雷杰卻顯得黯然無光。
不是他不夠出色,而是唐俊更加強大。
少年之時,被自己視為人生唯一污點,與自己有著云泥之別的人,如今卻超越了自己,這對于內心驕傲的雷杰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諷刺。
唐俊平靜的看著雷杰,并沒有什么得意炫耀的意思。
隨著他苦盡甘來,不斷崛起,他心中也曾有無限快意,揚眉吐氣的感覺,但他并沒有沉浸其中,而是時刻警醒自己,不要松懈,繼續向著更高的地方前進。
快意的感覺他并不排斥,也不覺得自己是志得意滿,不覺得這是負面情緒,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自身越發強大,這種感覺也就漸漸淡了。
所以他現在面對雷杰,心態很平和。
不過這不意味著他會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唐俊素來如此。
“雷大郎,因為父親的緣故,你厭惡我,雷家遷怒我,一些趨炎附勢之人,在你的默許甚至是暗示之下難為我,折辱我。”
“滅靈絕谷,毫厘之差,我便死在你手上。”
“這些事情,我從不曾忘記,冤有頭債有主,咱們一筆一筆慢慢算清楚。”
“胸懷與度量,從來都不等于姑息養奸,軟弱可欺。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唐俊神色平靜的說道:“但這一切,不管是遷怒也罷,厭惡也好,至少都條理清楚,原因分明。”
唐俊目光看向雷杰:“而當初我從父親故居離開之后,雷氏家族追捕于我,甚至有活見人,死見尸一說。”
“雷家追捕我,應該和父親有關,和我通過父親故居法陣改變體質有關。”
“但是,向來厭惡我,卻又輕視我,不愿拿正眼看我的雷大郎你,為何突然親自追殺我?雖然跟你不對路,但我也知道,那時的你,明顯處于失常的狀態,恨不得欲殺我而后快。”
“彼時的我還尚未入得師門,就算因為父親故居的法陣緣故,體質改變,但也不過一筑基期修士,為何會讓你突然一反常態呢?”
聽了唐俊的問題,雷杰沉默了一下,當年因得知事情始末而暴怒的情緒,仿佛又在心底生出。
那些寫在紙張上的字句,又一次在他眼前浮現。
“相較于前一個失敗的作品,第二個終于成功了…”
“前一個…失敗的作品…第二個…成功…”
在最初因為暴怒而親自追殺唐俊之后,雷杰心境漸漸平復,哪怕到了昆侖山玄門天宗的地盤參加法會,清楚知道唐俊就在昆侖山,雷杰也能定住自己的心神。
這些年來,雷杰轉而將自身目標變為證明自己比唐俊更強,并以此為動力奮發向上。
但可惜形勢比人強,唐俊的進步一日千里,勢頭比他更加迅猛,漸漸開始后來居上。
雖然身邊人都在寬慰他,唐俊的崛起是因為玄門天宗的緣故,但雷杰卻無法這樣說服自己。
到了今天,雙方終于面對面而立,昔年剛剛得知真相時的暴怒感覺,又沖上雷杰心頭。
他冷冷說道:“現在說這些,還有必要?”
唐俊神色平靜:“你會告訴我的,不是嗎?”
雷杰再次沉默,半晌之后一邊點頭,一邊徐徐說道:“是啊,不錯,我確實會告訴你,告訴你,我們究竟有多么悲哀。”
他轉頭看向雷家家主雷烈:“爺爺。”
雷烈默然不語,手指輕彈,一小團雷光漂浮到了蕭焱和唐俊師徒面前,雷光中有異樣的光流涌動。
這些雷光是雷烈的法力所化,用來長時間保存那些異樣的光流,蕭焱伸指一點,便從雷光中接引光流蘊含的信息出來。
他自己沒有先看,而是首先導入唐俊的神識中,似乎不好奇內容,也不擔心唐俊能否承受。
唐俊向著自家師父蕭焱行了一禮,然后閉上雙眼,神識法力與光流相合,瀏覽其中蘊含的信息。
那是某人的意念殘痕,被人用法力加以恢復,不過因為殘缺太過厲害,所以無法還原出光影圖像,只能得到一些聲音。
“我知道,我成功了,毫無疑問,這一次,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失敗了…”
“相較于前一個失敗的作品,第二個終于成功了,而且耗費的資源精力都更少…”
“不過,雷氏家族已經不能繼續待下去了,長此以往,或許會被他們找到蹤跡…”
聲音源自一個中年男子,語氣平淡中帶著幾分欣喜,唐俊聽來非常陌生,但他也能想到,這個聲音的主人,該當屬于他和雷杰的父親,唐少華。
而寥寥幾句話,已經不難讓人勾勒出當年事情的始末。
所謂“前一個失敗的作品”,無疑是指雷杰,而那成功的第二個,則是指他唐俊。
只是,從唐少華的話語中,唐俊聽不出任何舔犢之情,天倫之愛,那個聲音中的欣喜之情,絕非得子之樂,而是源于“成功”這個結果。
在這個聲音中,提到雷杰和唐俊,便仿佛如同字面意思一般,并非他的兩個兒子,而是兩個作品,一個失敗,一個成功。
平淡喜悅之中蘊含的冰冷漠然,令人不寒而栗。
“找到蹤跡?這個‘他們’是指誰?雷氏家族嗎…感覺不像。”唐俊微微蹙眉,他心中升起明悟,唐文華當初自雷家卷寶潛逃,多半是為了躲避其話語中那個“他們”,卷寶逃走只是掩護而已,為了讓其離開雷家,變得更自然一些。
既然如此,這個“他們”自然便不是指雷氏家族,而是另有其人。
而唐文華選擇卷寶潛逃,而不是假死脫身,或許又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卻不是唐俊通過眼下手頭掌握的信息所能分析出來。
唐俊看向雷烈和雷杰,雷烈緩緩說道:“你從唐文華的故居離開之后,我們徹查了那里,大周更秘密請出了太皇宮,最終還原了這點殘存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