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司空幽的話,汪林充耳不聞,全部精神都放在戰斗中,提防小心。
大多數鬼道修士實戰斗法,一身本領,有一多半都著落在自己的靈鬼身上,很多鬼道修士,眷養祭煉的靈鬼,戰斗力比本人更強。
一般來,靈鬼的境界層次,都跟主人一樣,有些鬼道修士的靈鬼甚至境界層次有可能比主人本身還高,依靠鬼道秘法的特殊作用,只要差距不是太大,正常情況下,修士倒是不擔心靈鬼失控。
眼前的司空幽則不然,他本人是元神二重修為,可是座下最強的兩只靈鬼,都只是元神一重層次的鬼神,雖然法力神通不俗,但搭配司空幽這個元神返虛境界的大鬼修,就顯得有些掉價。
汪林觀察之后,可以確定司空幽是以鬼道法門奠定的修行根基,而不是先修其他道法,后來轉修鬼道。
這種情況下,靈鬼層次比主人低,就顯得很反常。
反常的情況引起了汪林的警惕,正思慮間,突然一道模糊的鬼影向著他落來。
汪林微微蹙眉,黃泉真水化作忘川河,在身前一攔,那道模糊的鬼影落入昏黃的黃泉真水卻沒有被凈化,而是微微一晃,反而循著汪林的法力與神識,反饋到他自身。
這道鬼影不具備任何攻擊力,也沒有對汪林造成任何傷害。
只是汪林眼前突然現出一幅幅畫面,畫面飛快閃動,最后定格。
這是一幅不存在于汪林記憶中的畫面。可是卻讓他看了之后,觸目驚心。
畫面里的背景。汪林再熟悉不過,雖然已經非常久遠。但他還是一眼看出,那是他幼年時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那個小山村。
而此刻,小山村中,竟然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一個個往日里熟悉的鄉里鄉親,同宗同族,此刻都化作冰冷的尸體。在汪林打小生活的故居中,他的父母赫然也倒在血泊中,身體早沒了溫度。
汪林冷哼一聲,定住心神,就聽虛空中傳來司空幽的聲音:“原來這就是你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嗎?”
“嘖嘖,你已經把親族都接上玉京山了,倒是不太容易讓這一切成真,不過便是玉京山上,也并不是萬無一失啊。你要小心,某一天回到家中,不定就會看見這一幕。”
汪林目光盯著黑暗的虛空:“原來如此,張烈昔年心境徹底崩潰。心性扭曲,恐怕有你的一份功勞。”
司空幽沉默了一下后,嘆息道:“人言玄門之主座下三弟子汪林冷漠嗜殺。寡言少語,卻不曾想到。心思竟然這么靈動。”
“不錯,當年老朽遇見他的時候。他才只是個金丹期修士,便隨手為之,給他種了一道驚懼鬼咒,倒是不曾想到,此人日后能有此成就。”
驚懼鬼咒,便是司空幽方才放出的那道鬼影,乃是他獨創的一門鬼道神通法術,玄奧莫測,本身沒有任何攻擊力,但除了極個別情況外,一般人都難以阻止驚懼鬼咒入體,修為較低者甚至不會察覺。
鬼咒根植于人的神魂深處,發掘被植入者心底深處最恐懼之事,然后使得恐懼不斷放大,成倍增長。
在這個過程中,驚懼鬼咒便也因為被植入者恐懼日漸增強而發展壯大,直到司空幽滿意為止,這時只要他心念一動,鬼咒便回歸自身。
只有同為修習參悟天地之道的修真者,其心中恐懼才會讓驚懼鬼咒壯大。
數量龐大的驚懼鬼咒重新回歸司空幽這里匯總,然后司空幽借此修練自身道法,使得自己的道法境界得到增長,司空幽當年就是憑借成千上萬驚懼鬼咒融合后,完善自身道法,最終凝聚返虛法體,成就元神二重之境。
一般來,驚懼鬼咒徹底壯大后,會與修士神魂完全結合,一旦司空幽將驚懼鬼咒抽離,被植入者本身也會神魂破碎而死。
這么多年以來,司空幽植入驚懼鬼咒,很少出現差錯,最大的一次失算,便是張烈。
昔年張烈神魂內的驚懼鬼咒急劇增強,引起司空幽注意,在張烈屠戮烈風會眾人后,便被司空幽帶走,繼續引導其心中恐懼,試圖讓張烈體內的驚懼鬼咒進一步加強,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那段日子里,張烈也成為司空幽半個弟子,御鬼法門和毒法神通,便是司空幽傳給張烈的。
誰知張烈后來在虛空戰場里有了奇遇,陷在一處與世隔絕之地,在那片區域里,司空幽和驚懼鬼咒的聯系被切斷,而張烈發現了自己神魂內的秘密。
在那個地方,張烈苦心潛修,最終斬除心中恐懼,也廢除了驚懼鬼咒,并因此證道元神。
張烈從虛空戰場回歸,又很快在冥殿掛上了號,司空幽當時有事在外,等他回到冥皇界再想解決這個意外,張烈已經成為與他并列的十殿閻王之一,新一任的秦廣王。
“恐懼,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凡人無法避免,我輩修真者也是如此。”司空幽手下不停,指揮厲鬼圍攻,自己一道又一道法術也攻向汪林的同時,也在不斷給汪林內心深處買下恐懼的種子。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對死亡的恐懼是一切有識生命的共性,為了抗拒死亡,我等才不停地修道,與天掙命。”
“壽數百年,太少,老死就在眼前,于是拼了命想要結成結丹,增壽千年。”
“壽數千年,太少,悠悠千載,轉瞬即逝,于是拼了命闖陰火之劫,闖陰風之劫,闖虛空雷劫,想要結成元嬰,壽享六十甲子。”
“壽數三千六百年,還是太少,于是想要證道元神。壽與天齊。”
“怕被人殺死,于是磨練神通法術。祭煉法器法寶。”
“壽與天齊,卻還有天地寂滅。天都要死,更何況人?所以繼續修練,要渡過造化三劫,繼續祭煉造化法寶,要橫渡苦海,要天地寂滅而我不滅。”
“恐懼,是我們前進最大的動力,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同時卻也是我們最大的苦惱源泉。”司空幽的聲音仿佛地獄中萬鬼哀嚎:“汪林啊。你感受到恐懼的奧妙了嗎?”
汪林面無表情,冷哼了一聲,頭頂古今界神通發揮作用,大門敞開,汪林自己體內的時光仿佛倒流。
融入他神魂中的黯淡鬼影突然消失不見,仿佛從來不曾存在。
司空幽嘆息一聲:“汪林啊,你對道法的認識,還太淺薄。”
他的驚懼鬼咒情況特殊,與其是神通法力。倒不如是意念種子,介于虛實之間,便是黃泉真水也被其騙過。
可正因為不含法力,碰上汪林的古今界神通。司空幽卻也無法助其抵擋,只能眼睜睜看著鬼咒被汪林清除。
“本想把你煉成老朽的鬼咒使,但既然這樣。那就索性不留你了。”
司空幽在黑暗虛空中現出身形,右手伸向半空中。一道灰蒙蒙的混沌死氣出現,與大量墨汁一樣粘稠。其中萬千厲鬼掙扎嚎叫的黑霧鬼煞融合。
兩者相融之后化作一團白色的氣旋,白色氣旋在虛空中化作一道大門。
冥皇道統神通,冥神門。
緊接著,成千上萬道白色氣箭從冥神門中沖出,化作鋪天蓋地的箭雨朝著汪林射去,天地八方,盡數為白色氣箭遮蓋,虛空都被洞穿,仿佛滿是篩眼的篩子。
冥神氤氳箭煞!
萬鬼擲箭!
不僅僅是數量上遠勝之前的千鬼擲箭,便連箭支,也是威力更在陰煞鬼箭之上的冥神氤氳箭煞!
汪林目光一閃,輕拍玄天封神旗,前任秦廣王和兩個冥殿使者擋在他身前,三人一起噴薄出大量的混沌死氣,重重灰色霧氣將他們和汪林一起包裹起來,保護在中間,接著漸漸化作一個橢圓形的巨卵。
冥海護界,冥皇道統傳承的一門強力防御神通,天元七海之一的冥海,沒有穩定界域通道與大千世界相連,其壁障雖然偶爾出現縫隙,但總體來講極為堅固,承載冥海中萬千恐怖災劫不外泄,冥海護界便是昔年上古冥皇自冥海的壁障得到靈感,然后創造出來的防御法門。
此法門需要至少三人一起施展,雖然有不可移動和施法速度慢的特點,但防御力非常強大,昔日玄天界中,幾個冥殿使者和前任秦廣王被斷了與外界的聯系,固守待援也是無望,所以一心想要逃走突圍,沒能施展這門神通,此刻卻在汪林驅策下聯手營造冥海護界。
狂暴的白色氣箭重重轟擊在冥海護界上,一時間將冥海護界打得劇烈震蕩起來。
巨卵形的護界表面,被打得密密麻麻全是孔眼,如同蜂窩一般,但仍然支持,沒有被擊穿,也沒有破碎。
司空幽手一揮,身邊兩頭鬼神與萬鬼夜行大陣中的諸多厲鬼也一起撲了上去,各種兇戾鬼道法術如傾盆暴雨似的打在冥海護界上。
一時間,冥海護界也有了一種風雨飄搖的感覺。
就在這時,為萬鬼夜行大陣籠罩,漆黑的天幕下突然閃動一點光芒。
那是一桿青黑大戟尖端處鋒銳的光芒,這一點光芒穿越重重黑暗,粉碎無數厲鬼的身軀,一切阻擋之物盡皆被毀,瞬間來到司空幽面前,點向他的眉心!
這一刻,在青黑大戟所過之處,才有無窮無盡青色火焰亮起,將萬鬼夜行大陣內的漆黑空間足足照亮半邊,夜幕下一片青色。
仿佛無盡的地藏真煌力量盡數凝聚在這一槍上,形成粉碎天地的恐怖破壞力。
張烈的最強武道神通,大矩神煌槍!
青色火光照亮司空幽的臉龐,也讓他看清被兩只手穩穩握住的破軍王戟,看清自己面前張烈的笑臉:“幽師,你現在又是否感覺到了恐懼的美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