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是個善良的女孩兒,更是個堅強的女孩兒。
但拼盡全力、甚至犧牲了自身的一部分靈魂力量,才幫助杜蘭德穩住傷勢后,結果卻發現杜蘭德的靈魂開始一點點地、幅度穩定地、好似不可抗拒地,在自己面前慢慢凋零,這種感覺險些擊潰了蘭子的意志。
蘭子習慣了杜蘭德獨自站在隊伍最前方,扛下最艱難的任務的樣子,但此刻,她卻在目睹杜蘭德漸漸死亡的過程。
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
杜蘭德到底是怎么了?
該不會是…我的治療方法有誤?
想到這種可能性的蘭子,終于徹底陷入無措。
她渾身隱隱顫抖著,用力忍住淚水,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試圖想出拯救杜蘭德的方法。但現在連問題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救?貿然出手救治也許會直接要了杜蘭德的命!
蘭子忽然抬頭,只見渾身浴血的孫孫,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孫孫看著蘭子,臉色難看地虛弱地說:“抱歉,我已經盡力了。”
“怎么…回事?”蘭子看著獨自一人回來的孫孫,“約翰他人呢?”
回答蘭子的是緊追孫孫而來的魯格:“哈哈,那個雷系的小子打著打著,忽然捂著心臟倒地抽搐不起了,哈哈,啊哈哈哈哈!雖然不是那小子出了什么問題,但真是天助我也!把杜蘭德交出來吧,我會留他一個全尸!”
魯格也傷得不輕,卻比孫孫的狀態好很多。
蘭子死死盯著魯格猖狂的笑臉,咬牙說道:“如果不是杜蘭德修煉出了岔子,你有十條命也不夠他殺的。”
魯格臉色微僵,旋即笑得更加愉快:“原本不該輸。現在卻要輸了,很郁悶吧?很不忿吧?但,這就是現實!!”
“怎么辦?”孫孫問蘭子。
面對無解的絕境,蘭子反倒以強絕的意志力冷靜下來。所有的依賴和依靠都已經沒有了。不再存有任何幻想,想要繼續走下去。現在只能靠自己。
認清了這一點的蘭子沉默地將杜蘭德抱起,扛在她那并不寬闊的肩上,說:“走。”
按照原本的計劃,今天是解決掉魯格的日子。也是正式出擊前去和洛凡匯合的日子,卻因為杜蘭德的修煉忽然出了問題,讓整個局面驟然發生了顛倒。
這一天,蘭子和孫孫帶著昏迷不醒的杜蘭德,亡命奔逃。
這一天,在戰斗中忽然捂著心口痛苦倒地的約翰,被一名恰好路過的2級預備神抓走。然后交給了正在追殺洛凡的兩大強者——龍舞者和靈魂行者。
這一天,因主人杜蘭德的意外狀況而倒地不起的梅席夫,被一名紅袍男人帶走。
這一天,巨矛殺戮本澤。也在悄然之間尾隨于魯格身后,追著蘭子、孫孫、還有昏迷不醒的杜蘭德而去…
啪——
一個杯子在皇后莉威娜的手中破碎。
皇后滿臉錯愕,心想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拿個杯子都會控制不好力量,結果把杯子給捏壞了。
另一個房間里,魔龍羅德格特靜靜趴著,似乎在睡覺,卻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嘀咕道:“怎么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杜蘭德應該沒問題吧,恩,應該沒問題的,我已經提醒過他了,讓他小心黑眼睛…”
但這時,魔龍忽然愕然低頭,發現自己的一對前爪上,沒來由地開始滲出殷紅鮮血,紅得異常刺眼。
遠在千里之外的夜翼剛剛打下了她的要塞,晨昏塔林。
她率領著只剩下五十人不到的軍隊,沉默地進駐要塞,走上最高的那座黑色古塔。
站在塔頂,站在屬于她的王座之前,夜翼伸手取下了王座上的暗夜王冠,然而手指觸上王冠的剎那,咔嚓一聲——
神秘又尊貴的王冠上浮現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紋。
夜翼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眼睜睜看著裂紋越來越大,不斷擴散,最終將暗夜王冠破壞成了一堆碎渣。
她有些茫然地抬頭,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遠方滿目瘡痍的森德洛大地,久久沒有言語。
光與暗的奇異空間中,杜蘭德近乎虛脫地半跪著。
他身上沒有多少血跡,但身形已經變得有些通透、有些虛淡了。
而手持黑白雙刃的中年男人仍以不變的姿勢,站在對面,用不變的口吻重復問著:“告訴我,兩儀是什么?”
“…兩萬六千。”
杜蘭德強行讓自己已經有些不受控制的身體重新站起來,苦笑了一下,到目前為止,中年男人已經問過兩萬六千次“兩儀為何”了。
而杜蘭德始終沒能答出來。
所以他已經挨了五萬兩千次對方的斬擊。
但奇怪的是,杜蘭德從未有一刻想要逃跑,而是在一種無法言喻的澎湃心情的支撐下,一次次挨斬,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然后面對對方,面對對方的問題,哪怕答不出來,杜蘭德始終沒有退縮。
不是因為沒有退路才沒有退縮。
而是根本就沒想到過要退!
至于兩儀是什么…
杜蘭德依然不知道。
而且他的認知,已經隱隱達到了某個目前的極限,無論再怎么體悟思考,都已經沒有進步空間了。無法再更進一步,也就無法回答對方的問題。永遠陷在“無法回答而被斬、然后繼續被問”的死循環之中。
事實上這期間,杜蘭德已經死過三次——
他的身體已經三次瀕臨徹底消散,卻被他頑強地頂了過來。在這片空間中的,是杜蘭德的靈魂,不能離開,掙扎在生與死之間。而在外界的蘭子和孫孫的感受中,杜蘭德已經三次氣息全無。宛若死人。當靈魂氣息消失的時候,哪怕肉身依然活著,人其實已經死了。
蘭子她們不知道杜蘭德還能支撐多久。她們唯一認清的是:現在的杜蘭德恐怕只能靠自己,旁人都無能為力。
杜蘭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這時。中年男人又問道:“兩儀是什么?”
而這一次。杜蘭德沒有給出回答,他沉默著看著對方凝視了許久。忽然笑了起來:“你不用繼續問了,真的,沒有必要繼續問這個問題了。”
“因為…我答不出來的!!”
“你就算再問一萬遍,十萬遍。一百萬遍!我也回答不了你的問題!”
對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沒有繼續提問,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攻擊杜蘭德。
這一次,杜蘭德主動走上前去。
他臉上掛著一絲奇異的狠笑:“我知道,通讀完那本《兩儀眼》,通篇理解之后,才有資格來到這里。您當年留下這套典籍的時候。應該是這么設計的吧?但是,我不一樣啊。”
杜蘭德已經來到中年男人面前。
近距離看著男人的眼睛,看著男人眼中的光暗雙魚,杜蘭德一字一頓地說:“我不一樣。我不是用您預想的方式,來到這片空間的,我用的是復制之力,我用的是強行復制的方法,來到了這里。”
“所以我不可能回答出你的問題:兩儀是什么。”
“我無法在沒看懂書的情況下,單靠這一時半會兒的思考與體悟,就超越您一生的積累與思考,真正理解兩儀的本質!我杜蘭德沒那么天才!這世界上也沒有那樣的天才存在!”
“所以,我不知道兩儀是什么!至少目前還不知道,也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對于杜蘭德的話,中年男人沒有回應。
他雖然有著兩儀裁決生前的形象,但他不是兩儀裁決,連投影分身也算不上,他只是一個機關而已,是一段設定好的程式。
杜蘭德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并未期待對方的回應,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之前我不抵抗您的斬擊,因為我想要從您的斬擊力量中,找到‘兩儀是什么’的答案,可惜,好像有點困難。”
“所以,我不打算按照您的規劃與預想來解題了。”
“您要知道,我當年還是孩子的時候,就不是那種好孩子、乖學生。”
杜蘭德咧嘴笑了笑,忽然一抬手,掌間浮現出一柄深紫色的修長戰刀,刀鋒一動,徑直對準了中年男人的臉!
手握審判戰刀,杜蘭德瞬間就寧定下來。心念微微一動,身上開始浮現出一件件戰袍、防具、裝備。武裝延伸已然全力發動。
“您希望來到這里的人,答出您的問題,然后才能得到兩儀的真意,然后才能離開這里。”
“您希望在深刻理解了兩儀的含義之后,再使用兩儀眼。”
“但誰說一定要理解才能施展?”
“是誰這么規定的?!”
“不錯,我也很想理解,如果能在理解的基礎上施展,自然是最好的。但很遺憾,我沒時間在這里耗下去了。眼下的局勢,還有我的對手們,都不會給我這么長的準備時間。我必須選擇最快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變得最強大!沒有別的選擇!”
杜蘭德緩緩高舉起審判戰刀,最后說道,“如果您不給我兩儀的真意,我就只好自己來搶。雖然我無法回答你兩儀是什么,但這一次,我倒是終于理解了復制之力是什么——是搶,是奪,是偷,是竊。‘知其然’即可,根本不需要‘知其所以然’!”
“所謂的超精復制之力,本就是這么用的!!”
說完,杜蘭德斷喝一聲,審判戰刀化為一抹模糊的刀影,對準中年男人的頭頂,狠狠斬落!
這一刻,中年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手持黑白雙刃,毫不退縮,直接迎上杜蘭德的戰刀斬擊!而且從這一刻開始,他再也沒有提問:“兩儀是什么?”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