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中午時分,安德麗雅這只懶貓才從睡夢中醒來,而杜蘭德已經保持在一個姿勢躺了足足四個多小時了。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杜蘭德便起身穿衣,又扛起火槍,離開了藍靈堡。他前腳剛走,水晶后腳就到,相比起昨晚一身男式侍者服的她,此時的水晶更加乖巧,不過那股子從眼神中透出的古靈精怪的味道卻沒有改變,事實上這也是水晶最迷人的一點。
在藍靈堡的眾多女侍者中,水晶深得安德麗雅的寵愛,也是唯一一個有資格進入安德麗雅房間的。
她輕輕敲響房門,在聽到一聲懶洋洋的“進來吧”后,輕輕推門而入。
“姐姐大人,您總算起來啦,想吃點什么嗎?我去給您做。”水晶很乖巧地走到安德麗雅身邊,細聲細氣地說。
“嗯…現在沒什么胃口,你去幫我拿一杯灰色羅蘭吧。”
“嘻嘻,我就知道您一定會這么說!”水晶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隨后好像變魔術一樣從背后變出一杯灰色羅蘭,遞到安德麗雅手中。
安德麗雅愣了一下,隨后淺淺一笑,說:“你這鬼丫頭,還是這么機靈。”
水晶嘻嘻一笑,然后安靜地站在一旁。
此時安德麗雅已經下床,正坐在落地窗前的一張樹藤編成的躺椅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景色。
“發什么呆呢?”安德麗雅小口小口地抿著灰色羅蘭,隨意問道。
她起床后沒有花很多時間打理自己,只是簡單地梳洗一番,然后將長發盤起,隨意插了一根奇異獸牙,就算完事。那根獸牙通體呈現出純凈的乳白色,就連一絲雜色都沒有,穿在深棕色的發絲之間,為安德麗雅平添了不少野性不羈的美感。
水晶一邊幫安德麗雅捏著肩膀,有些好奇地問:“都說灰色羅蘭能讓人產生幻覺,哪怕強大的職業者都抵抗不了,這真的是真的嗎?”
“當然,這是全大陸的人都知道的事啊,還能有假?”
“那…姐姐大人每次喝灰色羅蘭,看到的幻境都是什么呢?”
安德麗雅微笑起來,悠悠地說:“這個嘛,每一次都會有些不同,也不太好說,你自己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才不要。”水晶連連搖頭:“據說灰色羅蘭喝多了會對非職業者有傷害的,而且有可能上癮,我可不敢隨便嘗試,姐姐大人也盡量少喝一點吧。”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安德麗雅笑著站起身來,將已經空了的高腳杯放在一旁,說:“灰色羅蘭非常神奇,它所呈現出來的幻境并不是隨機的,而是和人內心的世界息息相關。當然,這并不是說你在喝酒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看到的幻境就會是什么。而是把人內心最深處的某種東西挖掘出來,然后呈現出來。可能是塵封已久的夢想,可能是對某一個人的思念,也可能是某種強烈的執念…誰知道呢,總之都有可能,畢竟沒人說得清一個人的內心究竟是怎樣的。”
水晶若有所思,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問:“那杜蘭德呢?姐姐大人也是被他帶著才開始喝灰色羅蘭的吧,他那么喜歡喝灰色羅蘭,也不知道看到的幻境又是什么?”
這次安德麗雅出奇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搖搖頭,輕聲嘆息:“我不知道。其實我問過,但他沒有說。”
她走到臥室一側的一個畫架前,伸手拉下畫板上的遮布,露出畫板上釘著的一副油畫。說是油畫其實不太準確,因為這幅畫只上了一層薄薄的底色,細節方面完全沒有細致雕琢,根本就是一幅未完成的畫作。水晶也走了過來,看著畫上的男人,臉色有些復雜。
畫面的內容和構圖其實很簡單,畫的是一個男人坐在那里,面前放著一杯半空的高腳杯,杯中是灰色的酒水。男人坐在那兒,坐姿談不上優雅,反而有些頹唐。他只是出神地盯著杯中的灰色羅蘭,眼神仿佛有些懷念,又隱約透著些悲傷。
畫中的男人正是杜蘭德,也是安德麗雅第一次見到杜蘭德時的情景。
事實上,這幅畫擺在這里已經五年的時間了,安德麗雅一有時間就會動手在畫面上涂抹幾筆,然而五年過去,這幅畫依然停留在剛剛開始上色的階段,沒有大的進展。
水晶曾經不止一次問過:“為什么不上色?然后把它畫完?”
然而每一次安德麗雅都只是搖頭,不會回答。
她上不了色,因為杜蘭德在她眼中就是沒有色彩的,或者說只有一層灰撲撲的底色,像一團迷霧始終籠罩在周圍,讓她無法看通、看透。安德麗雅也是有背景的人,她可不認為一個擁有像杜蘭德這么強大實力的人會只是牧者之城的一個獵人,不僅僅是實力上的強大,在杜蘭德身上,還有許多讓安德麗雅根本捉摸不透的東西。而且不知為什么,安德麗雅總覺得杜蘭德和周圍的世界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從這點來看,女人的直覺的確是可怕的。
兩個女人在畫前站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安德麗雅幾次拿起畫筆,想要在畫面上添上一兩筆新的,最后卻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畫筆,重新掛上遮布。
“反正總有一天我會看清楚的,不是嗎?”安德麗雅淡淡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