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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杜摯寫下的是一個‘金’字。連白棟都有些意外,本以為該是家國春秋一類的雅文雅字,好歹也是國之重臣,你也得做做樣子吧?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李敵瞥了這貨一眼,似乎很是看不上,苦酒卻在微笑,她現在也是個生意人,將來還會是白家的管家婆,怎么看這個金字怎么親切。

  這種速成的‘白紙’自然是比不上宣紙,不過吸墨能力還行,有些像后世練習薄的用紙,就是用時要將墨研得濃一些;苦酒很快就發現了其中好處,拍著手稱贊,有了這樣的紙,超市筆墨都能大賣了,尤其是用墨更多,利潤就會更大。

  “金錢不是低賤物!我老秦男兒慷慨能戰,若不是積貧而弱,會怕區區一個魏國?杜某已經想定了,此物得利極大,五大夫又慷慨贈予君上兩成利潤,所以紙坊越是興旺,我老秦就越會興旺,杜某甘為老秦求利求強,縱是被人看做謀利之徒,又有何妨?”

  李敵聽得面色一肅,起身對杜摯微微一躬:“李敵卑鄙,險些錯怪了左司空。”

  白棟卻在笑。好家伙,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說的就是你這種人,而且苦酒都聽得兩眼放光,這不對啊?我家的管家婆掉到錢眼里可不行,得盡快離開。笑瞇瞇起身告辭,臨去的時候,讓杜摯將新出的白紙裝了滿滿一車;會否利國利民那是以后的事情,先讓家人族人享受新發明帶來的好處才是當緊的。

  草兒帶著哼哼在莊前等待很久了,她很好奇。哥哥是不會欺騙草兒的。他說的好禮物會是什么樣子呢?哼哼你能猜出來麼?猜對了姐姐今天還給你烤魚吃。結果哼哼除了會哼哼。就是抬起兩個肥厚的前掌往她肩上搭;這是哼哼表達親切的方式,在清溪的時候它很少搭那個老頭子的,老家伙整天強迫他做這做那,還很少給肉吃,偶爾喝次奶還要練習百丈沖刺才行,跑得慢了還不給喝,哪像如今的小主人呢,對它最好了。

  公子少官就蹲在一旁。很是癡迷地盯著哼哼的屁股看。他現在也不背書了,沒了苦酒這個學霸對手,無敵太寂寞;本想回去公子府的,卻又舍不得白家的好飯菜。自從哼哼到來,他這個動物配種專家就更有了留下的理由,為了弄清這只貔貅是公是母,他曾經在夜晚不止一次偷窺哼哼。據說姜子牙當年騎的四不像就有貔貅的血統,那是如何配的呢?豬肯定是不行,牛馬或許可以,還有鹿?可惜這只貔貅太聰明。不太容易拐騙,讓他十分頭疼。

  古人總是會迷信傳說。白棟如果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會給他兩個腦錛,四不像就是四不像,跟貔貅有個毛的關系?還配種專家呢,不學無術!

  哼哼忽然直立起身子,揮舞著兩只熊掌嗚哇亂叫起來。一定是哥哥回來了!草兒興奮地跳起來,公子少官也興奮地跳起來,他娘的,總算是看到了,這只貔貅是個公的!

  白家莊的族民騷動起來,其中最激動的就數白龍爺。造紙坊的事情白棟沒明說,是怕事成之前知道的人太多,再平白惹出什么變數,就算對娘親和草兒,也是打定主意要給她們一個驚喜;可族人們也知道平安郎肯定又是在外面弄什么新鮮東西了,根據以往的慣例,這東西肯定不會比豆油、鐵鍋差,今天被草兒一宣揚,更是全族傾巢而出,興奮之下竟無人去關注那個被平安郎抓回來的刺客了。

  聶諸站在一棵酸棗樹下,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刺客!被人畏也好、敬也好、甚至是被人當成怪物都沒關系,在他看來那都是正常的反應;可這家人算怎么回事兒?自從怪夢中醒來,他就像是一個遠方的客人落戶在了白家莊,有人拿來嶄新的衣服給他穿、有人拿來好酒和美味的食物、那個叫草兒的小女孩兒還會跑來給他講些古怪感人的故事、那個曾經把他坐在屁股下的貔貅最奇怪了,總愛盯著他看。這貨的眼圈兒是黑的,最會察言觀色的刺客也看不穿它的內心世界。

  居然沒人看著自己?想要出莊,門口兒的莊丁就會笑著對自己打招呼,回來時他們也想是見到了老朋友。那個夢很怪啊聶諸總感覺自己某些地方被改變了,可回憶還是清晰的,自己是為恩公復仇,要殺掉那個小子,結果被一只貔貅俘獲了那小子真有如此胸懷,就不怕自己逃走、甚至是傷害他的家人麼?

  像他這種沒有學習過《人類心理學》的人一定不明白,人都是善于隱藏的,這甚至就是人類的本能,無論好人壞人都是如此;而且其中有五成以上的隱藏不是為了蒙蔽他人,恰恰是為了蒙蔽自己。

  他更無法知道,十數年的刺客生涯讓他不自覺地會去扮演一個兇惡角色,比如他的殺人技、他的殺心殺意、他面對擁有絕世容顏的跳蚤姑娘也絲毫不會手軟的辣手白棟卻一層層剝開了他的面具,在催眠術下,看清了廬山真面目,看到了他過往的悲慘經歷;這是一個本性善良的殺人者,卻不是天生的吃人者。吃人者總是會有一副慈眉善目,為萬眾稱誦。

  這個殺人者很有原則,或為謀生殺人,就像戰場上的愛國將士一樣;或為恩德殺人,就像他要殺了自己以報衛無害的恩情。他會非常有原則,不會去傷害苦酒這樣的弱女子、寧愿去鉆狗洞也不會從莊門殺入;以他的身手,白家二十多名莊丁可是擋不住的。他不過是要殺自己,而且還有一個高大上的理由,這樣可愛的殺人者簡直太容易對付了,催眠術中的心理暗示對這種人有著巨大的作用。

  或許他還會想著要殺自己,不過有李敵這樣的高手在身旁,內著金絲軟甲,還有神奇的哼哼隨時可能從半路殺出,白棟似乎不會擔心。把他放在家里就更不用怕了,已經讀過了聶諸的心思,這樣的‘善良孩子’不但不會傷害誰,若是遇到突變他還會第一個沖出去保護草兒這樣的小孩子。這個時代的刺客不是后世那種變態殺手,他們太有原則了。

  白棟甚至算準了聶諸不會逃走,魚腸劍對他很重要,他是舍不得的;更何況他是個非常好奇的人,好奇心可以害死貓,也能讓一名優秀刺客變得好像女人一般糾結。

  一步步盡在白棟算中,聶諸就是只網羅中的小麻雀。

  果然如白棟猜測的那樣,聶諸很茫然,卻從沒想到過逃走,他很想知道這個年輕貴族究竟是做何打算,殺也不殺、放也不放,卻把他當客人一樣接待?可惜啊,若不是有恩公之事在前,我也許會被你感動的,如今卻無絲毫轉圜余地。

  “平安郎回來了!還帶回了一輛馬車,一定是新東西!”

看到那小子笑嘻嘻地從車上跳下來,立刻就與族人們打成了一片。族人是什么聶諸太清楚不過了,雖說是連著筋骨,卻一樣能翻臉無情,哪怕是對你笑著,也可能只是看到了你擁有的地位與金錢;可這小子跳下馬車的時候,自己卻像是看到了刺破烏云的太陽,那些白姓族人是發自內心的歡笑著,沒有一絲勉強。這小子竟然真的做到了舉族如一家  一種新鮮的東西從馬車上被搬了下來,那小子招了招手,就有族人搬來那種高桌高椅,然后美麗的苦酒姑娘就挽起袖子為他研墨,研幾下,就看他一眼,眼都是情意。

  聶諸忽然有些嫉妒,不是因為苦酒,而是因為已經好多年沒人這樣看過他了,記憶中只有去世的娘親、和至今尚不知身在何處的妹妹會這樣望著自己。

  “這種東西叫紙,可以用來書寫,有了它,讀書的成本將會大大降低;或許在若干年后,普通黎民家的孩子也會有讀書的機會了聶諸,我知道你妹妹是個非常好學的人,就是為了讓她能夠讀書,你才會成為一個刺客吧?你說如果我們找到她,送給她很多很多紙,她是不是會非常開心呢?”

  那小子居然一個人走過來了,手里還拿著那種新奇的東西。他就不怕自己殺了他麼?就算沒有劍,要取他的性命也不過在舉手之間。

  “你知道我妹妹?”

  不知道為什么,聶諸發現自己只要殺心一起,腦海中就會出現一個阻止他的聲音,讓他無法狠下心去;而且他真的很好奇,這小子似乎什么都知道,竟然連妹妹最渴望讀書的事情他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為了讓妹妹有讀書的機會,不惜投入專諸后人門下,學藝三年,最終因為與師門理念不合,破門而出。我還知道,你回到家中后,卻發現妹妹被狠心的族人賣給了女閭商人,你為此殺了那個族人一家,帶著母親四處尋找親妹,去過很多國家,最終來到的了秦國。可惜啊,你還是沒能找到妹妹,母親卻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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