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五月初十,正是王元霸大壽的正日子,從早晨起來,闔府上下便開始忙活了起來,排擺桌椅,整理庭院,整個王家都忙得是不可開交。
王元霸身為洛陽金刀門的門主,洛州武林僅有的幾位先天高手之一,在洛州武林乃是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他過七十大壽,而且早就放出了風去,來的賓客自然不會少,甚至王家早已得到消息,有許多客人都已經提早來到了洛陽郡,都在客棧中住著呢,只等今天這個正日子來上門賀壽,所以王家之人才會一大早起來就開始準備。
凌振南雖然是王元霸的女婿,但畢竟屬于外姓,王家還有王伯奮和王仲強兩子招呼,也輪不到凌振南這個女婿幫忙照應,因此王家上下雖然忙活,凌振南等人卻很是清閑。
而由于王家人一直覬覦凌家的辟邪劍法,也讓凌振南心中始終對王家存有防備之心,兩家名為姻親,其實是貌合神離,因此凌振南也是樂得清閑。
倒是王月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爹爹過壽,她這個做女兒的卻仿佛一個客人一般清閑呆著,這分明是已經不把她當做是親人了。
她知道這是為什么,因為就在前兩天她的大哥和二哥還來找過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讓她想辦法從丈夫的手中偷得辟邪劍譜交給他們,并且還說,這不僅是為了提升王家的武力,更關乎王家的存亡。
可王月娥根本就不信,她爹和兩位兄長圖謀凌家的辟邪劍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連當年她得以嫁入凌家,都是他們這種野心的產物。也正因如此。王月娥對她兩位兄長的說法根本就不信,辟邪劍譜真要是關乎王家的存亡,王家這些年都不曾得到,怎么一點禍事都沒出,反而越發的壯大了?說到底還不是貪心作祟?
故而當得知她爹和兩位兄長還對凌家辟邪劍法賊心不死后。王月娥根本沒做絲毫猶豫,當即便嚴詞拒絕了。她是王家的女兒不假,但她也是凌家的媳婦、母親,她怎么可能為了娘家的私利就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況且她嫁入凌家這么多年,有怎會不明白辟邪劍法到底是怎么回事?辟邪劍法確實是一門世上難尋的高妙劍法,但同時也是一門邪到了極處的劍法。光是一個自宮練劍的入門要求,就足以讓人為之心驚了。
別說辟邪劍法乃是凌家祖傳之秘,早有祖訓不許絲毫外泄,就算是沒有這些,她也不會將其交給她爹和兩位兄長的,因為那不但不是幫他們。反而是害了他們!
只是可悲的是,她爹王元霸和她的兩個哥哥卻不會理解她的這番苦心,甚至對她隱隱生出了排斥之意,似乎她已經不是他們的女兒和妹妹,而是一個與他們為仇作對的敵人!這如何不讓王月娥徹骨心寒,黯然神傷?
其實王月娥也不是沒想過要將凌牧云傳授給她的諸般神功絕學傳授給王家眾人,畢竟從效果來說。這些神功絕學的效果都不比辟邪劍法來得稍差,而且還沒有辟邪劍法那么嚴重的副作用。
只是思之再三,王月娥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以她對她爹和兩位兄長的了解,即便她將這些神功絕學傳授給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滿足,反倒極可能會生出更大的貪念,逼著她去找兒子騙取更多的神功絕學,甚至可能直接將目標鎖定在兒子的身上,對她兒子不利。
再者說了。這些神功絕學都是傳說中的真武大帝傳授給兒子的,若是被她宣揚擴散,焉知不會觸怒真武大帝?若是因此而降下罪責,她豈不是害了兒子?
凌振南理解妻子的心情,因此哪兒也沒去。就留在房中勸解寬慰王月娥。
而王月娥在丈夫的寬慰下,心情也好了許多。有這么貪婪無情的父親和兄長,確實是她的不幸,但能有凌振南這樣一個體貼愛護她的丈夫,卻是她的大幸,人生總有遺憾,難以完滿無缺,但有這么一個丈夫,她也該知足了!
凌牧云等人并沒有悶在房中,閑來無事,便出了所住的院子,在王府之內游蕩,看著王家上下忙活準備。
從辰時開始,就不斷有賀客攜禮前來登門賀壽,王家兄弟中老大王伯奮在府中指揮府中下人準備壽宴,老二王仲強則去大門口處迎客,而王元霸這個老壽星就端坐高堂,等著賓客向他祝壽就好了。
這也是因為此時前來祝壽的人身份都比王元霸低許多,還用不到他親自迎接。不過隨著時間越發臨近中午,一些身份比較高的人也陸續開始登門,王元霸也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將近午時,五六百位遠客流水般涌到,像大河幫幫主祖千年,濟源郡門夏老拳師率領了三個女婿,龍門三怪大頭怪龐柏、竹竿怪朱治、獨角怪雷橫,洛北飛鷹堡堡主潘吼,涇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筆盧西思等洛州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都先后到來。
這些人有的互相熟識,有的只是慕名而從未見過面,一時大廳上招呼引見,喧嘩之聲大作。凌牧云發現,這些前來為他便宜外公賀壽的賓客有一個特點,除了少部分外州之人外,大部分都是洛州武林中的人物,而且絕大多數都是黑道中人,白道中人不能說沒有,卻也是寥寥無幾。
凌牧云對此也不以為奇,須知他這便宜外公可不是什么安善良民,而是洛州地界的黑道大佬,他所執掌的金刀門其實就是洛陽郡中最大的黑道組織,便是在整個洛州地界的綠林黑道之中,也是堪稱魁首。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元霸既然是黑道大佬,他賀壽,前來向他恭賀的自然就是綠林黑道的人物居多。
眼見著午飯時間將近,王家眾人開始準備宴席。指揮廚伕仆役,酒菜流水價的端上來,里里外外擺設了一百多席,好在王家宅子夠大,否則還真擺不開。
這時就見在門外迎客的王仲強陪著一個身穿黃衫腰佩闊劍的高大漢子從門外走了進來。原本王仲強就是高大魁梧的身材,可這新來的漢子竟然比王仲強還要高出幾分。
看年歲,這高大漢子也就在三十多歲的年紀,比起王仲強要小了不少,可行走間卻是昂首闊步,一副舍我其誰的姿態。而王仲強則陪在一旁一邊走一邊側身與其說話,討好之意溢于言表。
正自在會場中與黃蓉等幾女說話的凌牧云也不禁將目光向著那剛進來的漢子投去,待見到這漢子的衣著打扮,尤其是腰間那口闊劍之時,眼睛不禁微微一瞇,閃過一抹冷芒。江湖中許多門派的兵刃都是頗為特殊。讓人一看便知,而這漢子的佩劍約有尋常佩劍的兩倍寬,正是嵩山派所特有。
果然,王仲強陪著那漢子走到院中,忙向家中仆人吩咐道:“快去向老太爺稟告,就說嵩山派左掌門的高徒千丈松石登達石大爺代表左掌門前來賀壽。”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王仲強這話說得聲音甚響。場中眾人泰半都聽了個清楚,不禁心中凜然,甚至連會場中嘈雜的說話聲都一下子降低了好幾度,再看向那漢子的目光就變得不同了起來。
眾人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對這個石登達如何畏懼,而是對石登達背后的嵩山派暗自生畏。嵩山派作為五岳劍派之首,執五岳盟之牛耳,雖然與一教三圣地這樣的龐然大物沒法相比,但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派了。
尤其是最近些年,自從現任掌門左孤禪執掌嵩山。成為五岳盟主以后,嵩山派的發展勢頭更是迅猛無比,將其與四岳劍派的風頭都給壓制住了,率領著五岳劍派與魔教對抗,如果不算超然物外的一教三圣地的話。嵩山派甚至隱隱然有問鼎正道第一大派之勢。
雖說去年嵩山派因為劉征風金盆洗手之事與南岳衡山派發生沖突,結果在坐擁地利的衡山派的手中栽了個跟頭,聲名赫赫的嵩山十三太保一口氣折了兩個,并因此鬧得五岳盟險些分崩離析。
但經過嵩山派一系列的努力,如今五岳盟已經被重新鞏固了下來,連聲稱退出五岳盟的衡山派都重新加入了五岳盟,使得嵩山派穩住了五岳劍派之首的地位。而嵩山派接著又一連做了幾件漂亮的大事,除掉了幾個為禍江湖多年的大盜巨兇,聲勢已然復振。
正因如此,如今的嵩山派中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高看一眼。雖說許多白道中人有些看不慣嵩山派的行事霸道,而黑道中人也大都畏懼嵩山派的行事狠辣,無論在白道還是黑道,嵩山派的名聲都算不上多好,但有一點卻不得不承認,嵩山派已經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大勢力,是足以讓許多人為之忌憚或畏懼的存在!
這時就見王元霸大步從內堂中出來,哈哈大笑著道:“石少俠遠來捧場,老朽榮幸之至,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本來石登達已經三十多歲,在江湖上也已經揚名立萬,以少俠稱之不是那么恰當了。但王元霸年已七十,身為江湖前輩,又是先天高手,叫他一聲少俠卻也并不為過。
“石某奉師命前來向王老前輩賀壽,祝王老前輩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石登達向著王元霸施了一禮,從懷中取出一個數寸見方的小小禮盒,雙手遞上,道:“這是家師命在下帶給王老前輩的壽禮,還請王老前輩收下。”
王元霸紅光滿面的道:“左大掌門實在是太客氣了,他執掌大派日理萬機,還能記得派少俠來給老朽祝賀,老朽便已足感盛情,何須再帶禮物?老朽真是愧不敢當了!”
“這是家師的一點意思,還請王老前輩笑納。”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厚顏收下了。”
王元霸笑呵呵的將禮盒收下,也沒打開,直接就交給了身邊的王仲強,讓兒子送到后院禮房收好。其實左孤禪送什么禮物他并不在乎,畢竟他也是家大業大。什么好東西沒見過?真正讓他重視的是嵩山派給他的這個臉面。
他過壽連嵩山掌門左孤禪都派人來祝壽送禮,說出去他是何等的有面子?以后江湖上誰不高看他金刀王家一眼?以后有誰再想動他王家,都得先掂量掂量。
雖說他們王家背后的靠山其實只比嵩山派強,不比嵩山派弱,但那卻是見不得光的。不能宣揚出來,即便他們王家背后的靠山再硬,也只有他們王家自己知道,卻不像嵩山派這般長臉。
王元霸挑選在場群雄中身份高的向著石登達介紹了一遍,石登達神態倨傲,帶理不理的。好似讓他與這些人認識都是降貴屈尊了一般。群雄雖然心中有氣,但想到他嵩山派掌門弟子的身份,也都忍了下來。
直到王元霸介紹到已經與王月娥一同來到會場的凌振南時,這石登達才一改原本帶搭不理的態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凌振南一眼,這才冷笑一聲說道:“我雖身在北方。但福威鏢局凌家辟邪劍法的大名我也早聽人說起過不止一次了,原以為凌總鏢頭是何等的英雄人物,現在看來,嘖嘖…”
說到這里,這石登達一邊搖頭一邊嘖嘖有聲,接下來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顯然是諷刺凌振南見面不如聞名,名不副實。
凌振南聞言卻是絲毫不惱,微微一笑,道:“那都是祖輩的余蔭和江湖上的朋友給面子,才有了凌某人的區區薄名,不想都傳到了石兄這等名門高弟的耳中,實在是慚愧,慚愧!”
眼見凌振南如此,石登達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渾不著力。滿以為能夠讓對方氣得暴跳的話,卻不想就這么輕飄飄的讓凌振南揭了過去。
坐在不遠處的凌牧云看到眼中閃過一抹冷芒,小小一個嵩山弟子也敢跑來諷刺他爹,真是找死。心中已是暗下決定,以后若是再在江湖上遇到這個石登達。絕不會留他活命。
簡單介紹一番后,王元霸見石登達與在場眾人有些不合群,便將石登達請到了內堂之中休息,王仲強再度出去門外迎賓待客。
才過了沒多大一會兒,忽聽得門外鼓樂之聲大作,又有鳴鑼喝道的聲音,好像是有官府之人前來。在場群雄不禁一怔,朝廷與武林從來都是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這時候怎么會突然有官府中人前來?
這時就見一個王家家仆急匆匆的進來,走入內堂,緊接著便見王元霸匆匆從內堂出來。群雄歡聲道賀,王元霸略一拱手,便走向門外。在場眾人不禁暗自奇怪,到底是什么人來了?讓王元霸如此鄭重對待!剛才就算是嵩山派來人他也只是接出內堂而已,這次竟直接迎接出門了。
片刻之后,便見王元霸恭恭敬敬的陪著一個身著官服的官員從外面走了進來,在那官員的身后還跟著兩個身穿官服腰間佩刀的護衛。
群雄都感奇怪,難道這官兒也是個武林高手?聽說金刀難敵王元霸過壽,故來賀喜?只是看這官員雖然衣履皇然,但雙眼昏昏,一臉酒色之氣,腳下也是輕浮無根,卻不像是身具武功的樣子。
倒是他身后跟著的兩個步履沉穩的護衛太陽穴高高鼓起,眼中隱泛精光,顧盼之間,凜凜生威,顯是內功精湛,武功不俗。雖然看不出這兩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僅從外表顯露出的這些來看,在場的絕大多數人恐怕都不是這兩人的對手。
群雄紛紛暗自猜測這官員到底是什么來頭,值得王元霸親自迎接,如此恭敬相陪?
其中有念頭轉得快的已是恍然,王家身為洛陽郡首屈一指的員外大戶,洛陽郡的地頭蛇,平時免不了要結交官府,今日是王元霸大壽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員前來賀壽敷衍一番,倒也不足為奇。從那官員身后跟著的那兩個護衛可知,這官員的身份恐怕不低,否則也不會勞動王元霸去親自迎接,身邊還有這樣的高手護衛跟著。
群雄中有那粗通官場規制的人更是驚詫,因為從這個由王元霸陪著進來的官員身上所穿的官府樣式來看,這官員竟然是個二品的大員,只是到底是正二品還是從二品就分辨不出來了。招來附近支應伺候的王家仆人一問,才知道這個官員竟然就是洛州一地的最高長官,洛州的州牧王凱之。
得知了這點,在場群雄俱是心中一驚,州牧可不是小官了,而是正經的封疆大吏,統管一州之地數百萬子民,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手中權力大得驚人,即便前來賀壽的群雄都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在得知了王凱之的身份之后心中也不禁平添一份壓力。
尤其今日來賀的這些人還大多都是綠林黑道人物,不少都是朝廷緝拿追捕的對象,就更加的心驚了,若非這時候起身離開太過顯眼,更容易引起注意,怕是這些賀客中得有一小半人會偷偷開溜。
在震驚之余,許多人也在心中暗自贊嘆王家的手腕了得,身為洛陽郡中的黑道瓢把子,不僅有正道大派嵩山派遣人來道賀,還和洛陽郡同時也是整個洛州之地的最高長官州牧結交上了,真稱得上是黑白兩道手眼通天。有這么一尊大佛作為靠山,在洛州的地盤上,還有誰敢惹他們金刀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