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靠了岸,凌牧云和洪七公兩人離船上島,那船夫也聽到過不少關于桃花島的傳言,說島主殺人不眨眼,最愛挖人心肝肺腸,割耳割舌,因此一見兩人上岸,疾忙把舵回船,便欲遠逃,連船錢也顧不得要了,只盼著能夠早早離開這傳說中的兇險之地,生怕稍多停留一會兒,便有性命之憂。
“船家,你的船錢!”
凌牧云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擲去,“當”的一聲落在船頭。
那船夫本來只求能夠生離此地,想不到還能有此重賞,頓時喜出望外,心中原本因凌牧云逼迫他來此而產生的惡感頓時大消,不過畏于桃花島的恐怖傳說,仍是不敢在島邊稍停,向著凌牧云點頭道謝一下之后便急匆匆駕船走了。
上了島來,但見花樹滿島,放眼望去,但見東南西北都有小徑,卻不知該走向哪一邊才好。想起在歸云莊之時,黃蓉曾說過歸云莊布置雖奇,卻不及桃花島陰陽開闔、乾坤倒置之妙。他連歸云莊都走不明白,若冒冒然入這桃花島,非得迷路不可。
洪七公顯然也知道這桃花島的玄妙,上島之后也不往島里走,對凌牧云道:“凌小友,黃老邪聰明絕頂,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奇門五行,無一不曉,無一不精,這島嶼早就被他布置得和個陣相似,要是沒人引路,一進去就非得被迷路在里面不可,所以咱們是不能往里闖的,得叫他出來接咱們才行。”
說到這里,洪七公昂起頭來向著島中洪聲叫道:“藥兄,老叫花登門拜訪。藥兄這個主人不出來接一接嗎?”聲音恍若洪鐘大呂,遠遠傳送開去。
以洪七公此時的功力,縱聲呼喝,聲音足可傳出二三十里。根據凌牧云方才在海上時觀察,這桃花島其實面積并不甚大,也就在方圓十多里的樣子,洪七公這一聲足可傳遍全島,不虞島中的黃藥師聽不見。
果然,洪七公的聲音剛落。就聽一聲清越長笑在島中響起:“哈哈哈哈,真是稀客稀客,是哪陣香風把七兄給吹到小弟我這荒島陋居來了?”
但聽得笑聲剛響起時還在島嶼深處,等話音落下時,已經離得很近了。顯然說話之人輕功極佳,短短一句話的工夫就已經從島嶼深處趕到了近前來。
凌牧云心中不禁暗自驚嘆,他的這位準岳父還真不是蓋的,從桃花島中到這海岸邊,少說也得有數里之地,這一句話說完也就是三兩個呼吸的工夫,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他的這位準岳父就能從島中趕到海邊來,這輕功實在是驚人。恐怕遍觀當世,也無人可與之相比了。
凌牧云心里的念頭尚未轉完,就見一個一身青衫的中年文士從面前花樹從中走出。只見這人形相清癯,豐姿雋爽,蕭疏軒舉,湛然若神。正是東邪黃藥師。
“七兄,你大駕光臨。小弟是這荒島野居真是蓬蓽生輝…”黃藥師笑著從花樹從中走出,一句話還沒等說完,一眼看見洪七公身旁的凌牧云,聲音頓時一滯,似是沒有想到凌牧云竟然也來了。
凌牧云連忙上前向著黃藥師躬身一禮:“小侄見過黃伯伯。”
黃藥師點了點頭:“你也來啦。”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藥兄,老叫花這次來你這桃花島,就是應了凌小友之邀,他這個正主怎么能不來呢?”
“哦?”黃藥師微微一怔,看向凌牧云,在驚訝凌牧云竟能請得動洪七公的同時,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讓凌牧云勞師動眾的請洪七公幫忙,總不會是上他這桃花島搶親來了吧?
黃藥師都為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荒誕念頭而感到好笑。
凌牧云正待說話,忽聽一個如銀鈴般清脆動聽的嗓音響起:“七公,七公…”接著一個明眸皓齒白衣如雪的俏臉少女便從花樹從間的小路之中奔了出來,不是黃蓉又是何人?
黃蓉轉過花樹從,一眼就看見了凌牧云,頓時驚喜交集,快步奔到他的近前:“云哥哥你果然來了…”又是喜悅又是激動,一語未必,眼淚就已經流了下來,接著一頭撲到凌牧云的懷中。
原來黃蓉在島中一聽洪七公的聲音,頓時想起凌牧云和她先前在歸云莊時的約定,猜想洪七公既然到了,那凌牧云想來也肯定來了,于是急忙出來查看迎接,只是她的輕功比起她爹黃藥師來畢竟差了不少,因此也比黃藥師晚到了一會兒。
洪七公哈哈一笑,向著黃藥師道:“藥兄,你看見沒有?你這寶貝女兒哪里是來接我的?分明是打著我的幌子來看她的小情郎的,這不,一見著小情郎,就直接把我這老叫花忘到腦后去了。”
聽洪七公這么打趣她,黃蓉從凌牧云的懷中探出頭來,不依的頓足嬌嗔道:“七公,您瞎說什么呢,您要是再這么亂說,我以后再也不給你做好吃的了!”
洪七公笑道:“好,好,好,是老叫花我瞎說,你是出來迎接我的,看小情郎只是順便,這下總行了吧。不過說好了,老叫花我這次為了你們的事跑了這么遠的道兒,你可得多做點好吃的招待招待老叫花才行。”
黃蓉破涕為笑:“七公你就放心吧,我這次一定拿出全部的本事,為你做幾道好菜,保準讓你吃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洪七公聽黃蓉這么一說,頓時眉開眼笑:“好,好,那老叫花我可就等著品嘗小丫頭你的廚藝了!”
先前洪七公說他此番前來桃花島乃是受了凌牧云所邀,聽現在這話的意思,似乎事情還與黃蓉有關,黃藥師心中隱隱有些猜到了到底是什么事。因而也不忙問洪七公他們的來意,微笑道:“七兄,這里不是講話之所。請到里面奉茶。”
“藥兄請。”
“七兄請。”
黃藥師和洪七公兩人相互謙讓了一下,便由黃藥師在前面引路,洪七公等人在后面跟著,一路向島中行去。黃藥師雖然并未招呼凌牧云,凌牧云卻毫不在意,知道黃藥師不招呼他并非是看不起他,而是在心里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于是笑呵呵的跟了上去。
凌牧云與黃蓉小別重逢,都是說不出的高興。一路上說說笑笑,尤其是黃蓉,更是拉著凌牧云的手,笑語連連,旁若無人。在與凌牧云互訴衷腸的同時也不忘為他介紹島中景致。
桃花島的景色本就甚美,又有黃蓉這樣一個絕美少女在旁作為導游,妙趣更增,別說是凌牧云了,就是素來只對美食上心的洪七公都來了興致,興趣盎然的邊看沿途風景,邊聽黃蓉妙語連珠的解說。
眾人在黃藥師的引領下曲曲折折的走了數里。轉過一座山岡,前面出現一大片草地,草地之北是一排竹林。只見竹林內有座竹枝搭成的涼亭,亭上橫額在陽光的照耀下看得分明。是“試劍亭”三個字,兩旁懸著副對聯,正是那頗為有名的兩句“桃花影里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
亭中放著竹臺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潤了。陽光下現出淡淡黃光。竹亭之側并肩生著兩棵大松樹,枝干虬盤,只怕已是數百年的古樹。蒼松翠竹,清幽無比。
“云哥哥,我們桃花島中景致頗多,但有四處是我爹爹平日最喜歡之處,分別是彈指峰,清音洞,綠竹林和試劍亭。這片竹林和這座亭子就是綠竹林和試劍亭了。”
黃蓉將玉手向竹林和林中的亭子一指,向凌牧云介紹道:“爹爹他平日里習武練劍,都是到這片竹林前的草地上來,等到練功累了,或是有了什么體悟,就會到林中的竹亭里小憩,我小時候也最喜歡到這里來玩兒了,尤其是到了夏天的時候。”
凌牧云看著眼前這片清幽的綠竹林和在竹林掩映下略顯幽深的竹亭,不禁暗自點了點頭,這里環境優美,清凈無人,果然是個間歇休息的好地方。夏日里若是能在這竹亭之中歇息納涼,再配上一杯香茗,當真是一件難得的賞心樂事,怪不得黃蓉說她夏天愿意來此玩兒呢,換做是他也會有此心思。
其實不僅是凌牧云,洪七公聽了黃蓉的話也點了點頭,轉而對黃藥師道:“不錯,藥兄你不愧聰明多智,就是會享受,弄出這么一個好地方來。這大熱天的要是能夠在這里來一壺美酒,再來上一只大屁股的肥雞,一邊納涼一邊美美的吃上一頓,那真是舒服透了!藥兄你說是不是?”
洪七公此言一出,凌牧云和黃蓉臉上的笑容幾乎同時一僵,在這樣一個清幽寧靜之地喝酒吃肥雞?怎么感覺怪怪的,有種焚琴煮鶴的意思呢?
就連在前面領路的黃藥師也不禁步伐一亂,轉回頭來對著洪七公勉強一笑道:“七兄你說笑了,小弟我建亭子時只想著充作納涼之用了,倒是沒有想這么多。”
洪七公見狀笑道:“藥兄你也用不著這副神情,老叫花我是和你開玩笑呢,老叫花子知道藥兄是個文雅之人,與老叫花不同,這種福你多半是不會享的。哈哈哈…”
“七兄游戲人間,心境超然,不是小弟我所能及的。”黃藥師輕輕搖了搖頭,微微一笑,轉回頭繼續引路。
眾人曲曲折折的轉出竹林,眼前出現一大片荷塘。塘中白蓮盛放,清香陣陣,蓮葉田田,一條小石堤穿過荷塘中央。黃藥師踏過小堤,將眾人領入一座精舍。那屋子全是以不刨皮的松樹搭成,屋外攀滿了青藤。此時雖當炎夏,但眾人一見到這間屋子,都是突感一陣的清涼。
黃藥師將幾人讓入書房,啞仆送上茶來。那茶顏色碧綠,冷若雪水,入口涼沁心脾。洪七公笑道:“世人言道:做了三年叫花,連官也不愿做。藥兄,我若是在你這清涼世界中住上三年,可連叫花也不愿做啦!”
黃藥師笑道:“七兄若肯在此間盤桓,咱哥兒倆飲酒談心,小弟真是求之不得。”
洪七公聽他說得誠懇,心下感動。說道:“多謝了。就可惜老叫花天生就是一個勞碌命,不能如藥兄這般消受清福啊。這次若非受了凌小友所托,也不會來打擾藥兄的。”
“哦,原來七兄是受托而來。”黃藥師臉上全然沒有半分驚訝之色,顯然對此事早已有所預料,微笑問道:“但不知七兄此番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還不是為了藥兄你的寶貝女兒?”洪七公哈哈一笑,道:“凌小友與藥兄你的寶貝女兒情投意合,這次他特意請我來你這桃花島,就是要讓我代他向你求親。所以老叫花我才丟下幫里的事情巴巴的趕過來。藥兄,你不會駁了老叫花我的面子吧?”
黃藥師心中暗道一聲“果然!”
他在這之前就已經猜到凌牧云和洪七公刺來可能是提親的,現在事實證明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目光掃去,只見女兒黃蓉雙頰酡紅的低下頭去,但那滿面的喜意卻是遮掩不住。再看向凌牧云。凌牧云對于他的目光倒是絲毫不避,眼中滿是期待和堅定。
黃藥師忽而輕嘆一聲,看向凌牧云:“你和蓉兒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凌牧云知道黃藥師問的是這次提親之事,于是點了點頭:“不錯,黃伯伯,我和蓉兒確實事先商議過了,也正是得知了蓉兒的心意。小侄才敢請動七公他老人家前來上門提親。”
黃藥師目光轉向黃蓉:“我就說嘛,這次回來蓉兒你怎么忽然變得懂事了,鬧了半天你是在等這一出啊!怪不得都說女生外向,果不其然。看看,這還沒出閣呢,就開始想方設法的幫情郎了。”
正如黃藥師所說的那樣,這次黃蓉回到桃花島之后。忽然變得乖巧懂事起來。雖說以前黃蓉也不是刁蠻驕縱之人,對于黃藥師也頗為孝順。但還是有些小脾氣小任性的,否則也不會因為被黃藥師訓斥了一頓便憤而離家出走。
可這次回島之后,黃蓉的這些小任性小脾氣卻全然不見了,乖巧懂事得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原本黃藥師還以為是黃蓉出去一趟,經歷過世事,長大了懂事了。可現在看來,這分明就是在為凌牧云的說親做準備嘛!
黃蓉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雖然她這段時間當乖乖女確實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讓黃藥師心情舒暢了,別在她和凌牧云兩人的婚事上阻撓,可被黃藥師這么當著人面一說,還是羞得夠嗆,一頭扎在黃藥師的懷里,不依嬌嗔道:“爹爹,看你說的…”
“好,我不說了,不過這門親事嘛…”
“親事怎么啦?”黃蓉猛地從黃藥師的懷里抬起頭來,滿臉緊張的看著他,似乎生怕從他的嘴里說出不同意三個字來。
黃藥師見女兒一臉的緊張,笑道:“你看看你,人家男方還沒說什么呢,你就先繃不住了,我怎么養了你這么個沒羞沒臊的閨女,你就這么急著嫁出去?”
“爹——”黃蓉這才知道黃藥師原來是在逗她,一張臉羞得殷紅欲滴,臻首深深埋在了胸前,羞得都有些不敢見人了。
凌牧云見狀適時的站起身來:“黃伯伯,小侄是真心喜歡蓉兒,還望黃伯伯能夠成全。為表誠意,小侄特地背了一份薄禮,還請黃伯伯看在我對蓉兒一片癡心的份上能夠笑納!”
說著話凌牧云從懷中取出一個絲絹包裹的小包,恭敬的雙手向黃藥師遞了過去。
黃藥師看了一眼那包裹,知道這應該就是聘禮了,只要他接下,那就代表著承認了這門親事了。原本依照習俗,這聘禮本該是在定婚換帖之后,完婚之前,由男方向女方家送的。
民間行聘禮前,通常都是由媒人先開采帖,與女家商議,商議定下之后再書寫在禮書之上,開呈禮物,一并放在紅漆木盤等器皿內,請專人手捧擔挑,排行成隊,鼓樂相隨,送至女家,放在中堂,供女家親友、近鄰觀賞過目。女家收下聘禮后,再給男方回執,而后再擇定婚娶吉期。
不過黃藥師號稱東邪,向來對世俗禮法不屑一顧,要真是嚴格按照民間的婚俗來辦,怕是反而不喜,因此凌牧云就直接當面贈禮了,反正這其中代表的意義黃藥師也肯定能夠明白,既表誠意,又不拘于禮法,以免引得他這位準老丈人心生不快。
看那包裹的形狀,里面包的應該是書冊之類的東西,黃藥師心中暗自點頭,凌牧云還算不錯,起碼沒給他弄些庸俗的黃白之物來。雖說他還不知道這其中包裹的書冊是什么類別的書籍,但既然選擇了贈書,單是這格調就比較符合他的口味了。要是真像世俗庸人一般那些黃白之物來下聘,黃藥師倒真要考慮考慮是不是應該答應了。
“還請黃伯伯收下!”
凌牧云見黃藥師一時沒有反應,又將手中的包裹向前遞了遞。
黃蓉這時顧不得害羞了,忍不住出聲催促道:“爹爹,云哥哥他一番好意,您倒是快收下呀。”
“看把你急得,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黃藥師看了一臉焦急的女兒一眼,佯裝無奈的嘆息道,“這份禮物我收下就是了,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說著話黃藥師伸手從凌牧云的手中將包裹接了過來,伸手將包裹打開一看,只見其中果然是一冊書本,封皮之上寫著銀鉤鐵劃的四個字,正是“九陽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