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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短兵

  ——正文——

  東印度公司,加勒比海分艦隊群。

  一個密封好的皮革圓筒,從高大的旗艦上丟下來,摔進了等候在旗艦周圍的小艇內。由于這個時期還沒有完善的旗語,艦隊之間的通訊還要靠吼。如果是太遠,就要動用這種通訊用的小船進行傳達。

  現在正有十幾艘小艇跟隨在旗艦的左右,此來彼往的傳遞著命令。

  收到命令的小船船長首先撿起圓筒,檢查了一下上面的火漆和蠟封完好。“是瑪格麗塔號!該死的,我們撿到了一個好活兒,下面將是很長的一段距離。伙計們,加快速度!瑪格麗塔號一向慷慨!”他大聲喊了一句,率先擺動手里的尾舵,讓小艇調頭離開了旗艦。

  船上的六個漢子一起發力,喊著號子讓小艇快速的移動起來。

  旗艦上,圣胡安的總督瑞查遮住了帽子,轉身匆匆的離開了甲板邊沿,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還丟下了一個皮筒。

  “瑪格麗塔號!你們的命令,一刻鐘之前!”

  還沒等靠近“瑪格麗塔號”,傳令小艇上的船長就沖著船上大聲的喊著,揮舞著手里的皮筒。對方的執勤軍官顯然也早就注意到傳令小艇靠近,早早的就把籃子垂了下去。

  小艇的船長靠近籃子的時候,在里面發現了一瓶不錯的朗姆酒。他高興的取出來,對著“瑪格麗塔號”揚了揚表示感謝,“祝你們好運!”隨即就把皮筒放進了籃子里,和幾個手下高興的帶著朗姆酒離開了。

  皮筒一層層的傳遞到了“瑪格麗塔號”船長的手里。這是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剛剛的通信的籃子里放朗姆酒,就是他的主意。所以只要是下達給“瑪格麗塔號”的命令,從來沒有被拖延過,這是個相當有人緣的家伙。

  “…即刻向太子港方向進行武力偵查…”他將命令念出來之后,看了看手下在傾聽的軍官們。

  “搞什么啊!‘瑪格麗塔號’可是一艘蓋倫船!我們現在滿載。笨得像一只肥蝸牛,怎么可能去執行偵查任務?!”陸戰隊的軍官首先就不滿的抱怨起來。“瑪格麗塔號”是一艘專門為登艦戰準備的補充運兵船,上面擠滿了整整七百名的圣馬丁雇傭兵,速度剛剛過十節,這樣的船確實不適合做武力偵查。

  “閉嘴,蠢貨!”船長瞪了那家伙一眼,將他暫時鎮壓下去。“看來奧德里奇大人要邀請對手來一場海上對決,這個命令的意思,就是讓我們這幫礙事的家伙躲遠些!明白了么?!我們的船戰斗力差,海戰幫不上忙。可要是被擊沉成了對方的戰果,那大人的功績可就要打個折扣。”

  他看看大家都沒有什么意見了,直接把命令遞給大副,“執行吧!”

  大副拿著命令快步走了出去,隨即“瑪格麗塔號”船身就在一陣咯吱咯吱中。艱難的掉過頭來,向著離開戰場的方向航去。在整個艦隊都向著旗艦做中心收縮的態勢下,僅有這一條船逃兵一樣離開,因此顯得異常醒目。

  旗艦上,當執勤軍官向“影子總督”奧德里奇匯報這艘船的異動時,他僅僅是皺了皺眉頭,示意書記官記錄。“我沒有給‘瑪格麗塔號’下過任何的命令。他這是在逃跑。記得戰后…提醒我懲罰怯懦者!好了,就這樣吧!不要再讓這些小事打擾你們的提督!”

  說完他轉身回到了船長室,再次將自己關了起來。

  看到就自己一條船往外走,這樣反常的情形,“瑪格麗塔號”的船長不是沒有疑慮。

  他又找回命令和皮筒,翻來覆去的查看著。直到確定了這就是平時傳遞命令時候的東西,字體和火漆印鑒也都沒有問題,才讓他稍微松了一口氣。

  有這個東西在手,他至少不需要擔心被冤枉。

  “咔噠,咔噠”。當他搖擺皮筒的時候,里面傳來了奇怪的聲音。他打開傳信筒,最后從內壁上拔下來一個陳舊的青銅徽章。這枚徽章原本大約縫制在皮筒內側上的,因為有些松動才發出聲音。

  “這是什么東西?”他拿著那個青銅徽章左右瞧了瞧,只能觀察出那是個女人的頭像,居然塑造成圣徽的式樣。“褻瀆!”他正心煩意亂,把這個徽章當做垃圾一樣的隨手丟在桌子上。

  他沒感覺到,當青銅徽章掉落桌子的那一瞬間,整個大海似乎都震動了一下下。

  “瑪格麗塔號”緩慢得駛入薄薄的霧氣中,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起風了,提督!”

  一個通訊兵在“影子總督”奧德里奇的門外敲了敲,喊了一聲。

  他在房間內,喝著如血的葡萄酒,沒有回答。

  “起風了,船長!”

  雅克欣喜的聲音,從桅桿上傳下來。

  “起風?”陸遠不可思議的看了看桅桿上的風速儀,那里的四張葉片都在加速的旋轉著,似乎確實起風了。

  珊瑚島,那場暴風雨之夜的戰斗,對他來說就像一個世紀前那么遙遠。

  “那個娘們兒腦殘了?!不好!快tmd檢查一下底倉的壓艙物夠不夠!馬上再給我準備五十大桶的海水裝進去!尼瑪這個娘們兒肯定是換了一招!以前是從來不起風,這次尼瑪一起肯定是臺風!快!快!快!動起來!”

  陸遠不吝以最大的惡意猜測海神科莉布索的用心。

  他的話音剛落,風速果然應聲大了起來,十幾面雪白的船帆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膨脹著,一個月來第一次鼓鼓的兜滿了空氣。

  “提督”,一個簡單的系著披散的長發,穿著直襟衣服,看起來很是彪悍的男子來到了李華梅的身后,尊敬的匯報道。“起風了!”

  李華梅卻沒有理會這條船真正的船長。阿爾話語內所隱藏的真實意思。她僅僅是抬起右臂,兩根青蔥手指并在一起,如劍一般的指向遠東艦隊的三分之一關節處,“滿帆。向那里突擊!”

  不待阿爾傳達,早被李華梅的魅力所征服的船員們應聲行動起來!他們轉動桅桿,搖動船擼(這個時候,輪舵剛剛發明不到十年,還沒有傳播到遠東。),炮手們將火炮推出炮門,步卒拿著神火槍站在船圍欄一側…

  “提督…”阿爾郁悶的指著對面,結果李華梅直接截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對面來了數十英國人的船是吧?多虧那個老鄉提早知會。我想后面的艦隊當已有所準備了…離家國萬里,尚不改赤城!我們大明商人的心也不全是黑的啊。”作為艦隊的提督,李家的長女,江南航海業的精神領袖。李華梅面不改色的開著地圖炮,能讓出海的商人們哭死在船頭。“可正是因為敵虜來了援軍。我們方不得不行險一搏!這很可能,是我們救三王子的最后時機!正可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覺得反正皇家那么多王子,每年海外封國都搶的你死我活,死一個不算什么是吧?可是這個王子可是個有意思的家伙!整個皇族。他是我最看好的人之一。你就看他不到二十歲,就敢孤身下南洋就知道,這家伙早晚必成大器。皇上知道,我們李家知道,林家也知道…要不然他被英吉利的人擄去,又怎么可能出動水師一路追到歐羅巴來搭救!”

  “那么請您…”阿爾只能抱拳。可又被李華梅搶斷。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是不會離開阿爾你的船的!”李華梅固執的抓住腰間的劍柄,“我還是喜歡和你們一起在海上戰斗…我的程度嘛,大約就是指揮幾條船還可以。指揮整個艦隊真的是太無聊了。這次回去,我就打算抗下整個責罰,離開朝野,讓那些齷蹉之輩自己玩兒去!

  而且,你們難道不覺得,林副提督比我更適合這個職位嗎?水師那些人被一個女人踩在頭上,不知道難受多久了!”那你為什么要在“副”字上發音那么重啊。

  “姓林的…!”阿爾氣呼呼的說了一句,可又被李華梅直接截斷。

  “要叫提督!”李華梅瞪著杏核眼,怒視了一下阿爾,輕飄飄的斥責了一句。“姓林…咳咳,林副提督雖然有些死板,但是只要我們向著前面沖過去,他就一定能幫我們料理好后路…他還算是個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他是江南那些人推出來的代表,可江南那些人怎能控制得了一頭猛虎?!做夢而已!將來我要是離開,若能把遠洋水師和你們留給他照看,也能夠放心的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提督!”阿爾焦急的喊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你還是這么性急。到時候想和我離開一起的話我歡迎哦,才不想把那么多優秀部下留給姓林…林副提督呢!不過啊,你說我到時候是把易安帶走還是留下呢?貌似…都會很有意思啊。”李華梅露出一種名為腹黑的笑容。

  “提督…”阿爾有氣無力的說著。

  “啊,我知…”,李華梅卡殼了一下,隨即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阿爾,不滿的說道,“你啰嗦這么半天,到底想說什么啊!?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的,還是不是男人!”

  拉爾很想捂臉,我一句話都沒說完啊!

  他很想帶著提督撤出戰斗,因為李華梅只要傷了一根寒毛,他的那些曾經一起冒險的伙伴,無論是白木行久還是易安,都不會放過他。可是只要李華梅在哪一條船上,那條船就必定向著最危險的方向進攻,這才是傳統。

  他也很想請李華梅回到自己的旗艦上去,如果能夠不牽扯提督,其實阿爾是個超級激進的家伙。現在他的樂趣都被提督占有了,然后把一堆煩惱丟還給了他。

  “提督,我想說的是。對面的那名商人的船不僅沒有逃跑,反而孤身向著遠東艦隊發動了沖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很難為情的說道。“關鍵是,英國艦隊同樣在駛向他的方向…他可能比我們先一步和英國人交鋒…”

  “比我們先?!”李華梅猛的抓住阿爾的脖領子拖到身前。“別人就要搶走你的獵物了,你居然還在這里和我聊天?!你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給我想辦法加速啊!”

  就在陸遠和李華梅爭先奪后的使著戰艦沖向敵陣的時候,他們本質上的最大支柱,李華梅身后龐大的大明艦隊,也開始了大動作。

  這些船一開始時就像是忽然炸群的野鴨子一樣,散亂著四散開來。可一刻鐘之后,五十艘戰艦就又重新變陣成了左右兩列雁行陣,正是李公兵法之中的“離合之勢,聚散之形”!

  一旦艦隊陣列向前,沖天的肅殺氣勢瞬間就澎湃洶涌而出。無可遏制的熾熱起來。

  “咳咳!”艦隊最中間的位置,最大樓船的旗艦上,一個身披大氅、卻滿臉病容的男子站在那里。他手持荊節(一種纏著細繩索的分叉木杖),僅僅是左右揮舞,大軍就如臂使指般的左右分開。組成戰陣。

  就像這個時代大多數的明朝男子一樣,這個人同樣留著長發,僅僅挽了一個發髻,沒有戴冠。此人面相方方正正,濃眉大眼。估計是久居高位之人,望之不怒自威。而且他身量極高、骨架寬大,原本就是一副壯漢的姿態。只是如今被疾病折磨的臉泛青灰色。身體瘦得皮包骨頭,頭發胡須莫不干澀枯燥。

  哪怕現在是陽春天氣,他身上還披著熊皮大氅,可身體依舊微微顫抖,不斷的劇烈咳嗽,站在那里就搖搖欲墜。

  林南軒。林北轅的超級記仇哥哥,同時也是大明遠洋艦隊的副提督。

  “懦夫!”站在他身后的,一個漂亮到極致的斯拉夫女子,毫不顧忌他這個重病之人,直接出言指責道:“提督還在前面沖鋒陷陣。我們當用鋒矢之陣沖擊接應才是!莫不是你有什么用心不成?”

  這個女子雖然這么說著,可她之前先是完美的盡到了一個副官的職責,將林南軒的指揮,分解成無數的分解命令,通過各種方式傳達了下去,沒有耽擱絲毫的事情。如果不是女子的高超配合,那么他的指揮,也就是個病人胡亂揮舞了兩下木棍而已。

  如今做完了正事,才來抱怨幾句。

  林南軒面無表情的將擋著咳嗽的手帕丟進海里,從邊上侍女的手中又取了一塊新的絲帕,對女子的指責恍若未聞。女子憤憤的從身后瞪了他一眼,卻也對他這幅死魚的樣子無可奈何。實際上,艦隊中早就流傳著,“李華梅提督,可以五船破千艦!”那說的就是李華梅五艘戰艦,征服了東南亞海域的事情。

  可是沒說出來的是,如果給李華梅提督五十艘戰艦,她可能會一場演習就把它們指揮到全軍覆沒。李華梅提督的大軍團指揮能力…深不可測——也就是說至今沒有找到正確的辦法測量。

  所以,當大軍追擊著英國遠東艦隊駛入印度洋之后,隨著各種勢力的一次次摩擦,指揮權不得不漸漸的傾斜到更擅長大艦隊指揮的副提督林南軒手里。

  這中間又牽扯到大明的海洋策略,陸海之爭,海外封國的王子爭斗,遠洋艦隊的權力更迭,林家對水師的滲透,李華梅先后蕩平東瀛和東南亞之后的功高不賞等等等等。

  因此李華梅當初的一眾部下,現在對林南軒一系非常不滿,經常惡言相向…

  林南軒一言不發的繼續揮動荊節,將艦隊分成了更多的層次,如果仔細看的話,之前是“人”字的雁陣,如今雖然還是“人”字形,可里面又多了一組組的三船組合,像極了天空的雁行層云。這樣的陣列,沖擊力或許不足,但如果是防守反擊的話,就是再多幾倍數量的艦隊也能應付。

  直到此刻,又換了幾塊手帕的林南軒,這才咳嗽著向女子解釋道:“易安,提督馭船…咳咳…何須我等擔心?只…咳咳咳…只怕,待水師大部上前,提督…咳咳…已經斬敵酋而出。雁行陣可合圍轉方圓之陣,亦可…咳咳…亦可…咳咳咳”

  看到林南軒咳得撕心裂肺,名為易安的女子眼中大為不忍,她直接打斷了林南軒的話,蠻橫的說道,“好啦,好啦,就你最聰明!就你懂兵法!咳得這么厲害,就…就不要說話了…!你這個人陰險狡詐、卑鄙無恥,就算…就算你解釋…也不會讓我對你好上半點!”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是語氣明顯溫和起來,林南軒死板的臉上終于有些笑意。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自從離開泉州之后,林南軒傷寒、積癆、航海病…各種病癥紛沓而來,將他堂堂七尺男兒,生生折磨成這幅骨頭架子。杭州攜帶的船醫早已經戰沒!若不是有易安在,她不但用阿拉伯人的的方法進行草藥治療,還將那個只懂放血的大夫丟進海里,估計林南軒早已經殞命!

  所以,他對易安么…說過“三媒六聘”之事。

  “看提督!”易安忽然驚喜的喊了一聲,前方不遠處,李華梅果然像林南軒說的那樣,霸道無比的殺入敵陣,第一次齊射就將一艘大船徹底擊毀!

  “你,咳咳你快去船艙!換一身…咳咳…換一身提督的衣服出來!要大紅的!快!”林南軒急切的吩咐了一聲。剛才想著易安的事情,險些誤了正事!

  易安現在其實內心里已經對林南軒極為信服。她聽見林南軒的話,不暇思索就立刻去了!

  在路上她才琢磨明白林南軒的意圖所在。

  這一路上,上萬海里的追擊和逃跑,大明的船堅炮利可以一路碾壓,英國人也能仗著自己沿途港口熟悉占據先機。雙方交手不下十幾次,可以說彼此都極為熟悉。就像李華梅對英國遠東艦隊的了解,能夠瞬間發現艦隊的縫隙一樣。英國人也知道那個喜歡穿大紅戰袍的女子,就是后面艦隊的指揮官!

  如今提督孤身入虎口,要是被人認出來,轉眼就是被包圍的局面!要是對方拼死也要打沉李華梅的座艦,那提督可就兇多吉少。

  易安穿著李華梅的衣服,偽裝成提督的樣子站在船頭,多半能起到魚目混珠的作用。

  誰會想到,一個將軍不老實在自己的旗艦上指揮呢?

  這邊剛剛布置好,前方的戰局又發生了變化…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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