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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羊宮前話桑滄 上

  蜀中成都。

  連鎖酒店的大門外,陸遠與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向著門口走著。他們都拖著大行李箱,背著電腦包,連上面的飛行標簽都沒來得及扯掉,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到了酒店前面,幾個人先是確認了一下這是預定的那家。當先一個人推動了旋轉門,幾個人這才魚貫而入。

  就在旋轉門轉動的那一刻,走在中間的陸遠似有所覺的看向透明旋轉門的對面。對面向外旋轉的那一隔中,是一個坐著輪椅向外走的殘疾人,僅能看見背影。陸遠抓住了門把手,將旋轉門的速度控制在勻速,避免對對面的殘疾人造成不便。

  接下來便是登記入住,然后去客戶那里開碰頭會,晚上自然還有接風飯局,討論三瓶還是五瓶的問題…剛剛那一幕不過是過眼云煙,他轉頭也便忘了,隨即一頭扎進了項目的文山會海中去了…

  他不知道,就在旋轉門交錯的那一刻,另一個陸遠坐著輪椅,從旋轉門的倒影中走出來,回到了曾經離開的世界。

  回來的這個陸遠當然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他與曾經的自己擦肩而過――甚至那個時候,他感受到自己穿過玻璃門看過來的目光,但陸遠忍住了沒有轉身。如果他那時候回頭去看的話,瞬間便會化作一片虛影。

  這里是2005年的地球,是一個嚴格的、容不下太多神秘的中立世界。也是源海褪去之后,被丟在沙灘上風干的世界…

  這個世界幾乎是不設防的,但在所有超凡者的眼中,這里就是一片廢墟,甚至比廢墟還要可怕得多――沒有水,魚兒能游泳嗎?沒有空氣,鳥兒能飛翔嗎?沒有彌漫世界的天地元氣,超凡者能生存嗎?一旦進來了,他們想離開都做不到,這里就是超凡者的監獄。沒人會來這里。

  如果不是借助“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之間的聯系,哪怕新獲得強大神力的艾羅娜,也沒辦法將陸遠重新送回這個世界。甚至就算他回來,也不是本體。他干涉不到現實的一絲一毫。此時此刻的他,就是真實陸遠的鏡中倒影。

  不顧路人稍微怪異的目光,陸遠推著輪椅沿街道向前走著。一環路上來往喧囂的車水馬龍,直讓他恍若隔世。

  蜀人生活舒適,節奏緩慢。陸遠當年初到貴地時感覺格格不入,如今回憶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此時正是夏末秋來,風光美好之際。路邊的小巷子里,經常能見到三五個人圍坐在小桌邊搓麻將。還有些人赤膊靠著躺椅,半睡半醒的飲茶。陸遠推著輪椅走馬觀花,一路來到了成都青羊宮前。

  先是遠遠的躲開賣切糕的大漢――神仙怕賣切糕的很奇怪嗎?萬一輪椅撞上切糕攤子,不知道將黎明要塞賣了夠不夠賠錢…

  然后躲開高大的青羊宮正門,一路朝著邊上的小巷子鉆去。輪椅七扭八扭的走街過巷,咔噠咔噠的沿著青石路左右尋找,終于停在了一處小院子的邊上。這里靠近青羊宮的側門兒。平時并不常開,只供工作人員出入。附近的住房都是青羊宮的人住著,雖與景區的房屋背靠背連在一處,卻沒被包含在景點之內。

  陸遠停著的那家小院兒如尋常人家那般敞開,院兒里擺了一個小方桌和幾個木凳。此刻正有一個穿著道袍、油光滿面的大胖子正坐在院兒里,一瓶酒、一只燒雞,吃得不亦樂乎。陸遠沒看到之前,并不知道要找之人的樣子。但是見到后,便立刻確定了,就是眼前之人!

  陸遠看見他。他自然也看見了陸遠。兩人對視片刻,老陸哀哀的嘆了口氣,不忍直視的轉過頭去。

  “大神,你怎么瘦成這副樣子。”

  當著胖子說人瘦…你確定你不是來找茬的?!

  “瓜西西的。不要拿個影子來騙老子!”胖子不客氣的說道。沒想到這胖子雖然形象不大好,但眼神兒卻不含糊,一語便說出了陸遠如今的本質。“哪里來的牛鬼蛇神,還是個瘸子,亮個字號看看!”

  這又是罵人,又是黑話的。讓陸遠再度嘆氣,扭脖子、45度角、明媚憂傷兼蛋疼。

  “偶像啊!作為咱們國家歷史上著名的神仙,超過您的不足一掌之數。”老陸簡直痛心疾首,他感覺自己前來或許是個錯誤。“如果把您現在這幅樣子公布出去,您的那些崇拜者想死的心都有了。”

  聽陸遠這般說話,顯然是知道他的老底,胖子的眼神頓時鋒利起來!這一刻無風簾動,午后的陽光都驟然一暗。他視線在陸遠身上上下打了下轉,仿佛能看穿陸遠的五臟六腑一般。可惜陸遠就是一片影子,全身上下啥都木有。胖子左右找不出陸遠的跟腳之后,立刻又萎縮了下去,默默的拿起面前的雞腿繼續啃,仿佛剛才那一剎那不曾發生過一樣。

  不過來者是客,他倒是順手拿出一個瓷杯,給陸遠斟了大半杯白酒。

  酒是劍南春,杯是天青瓷。一杯酒擺在陸遠的面前,干干凈凈,青青白白,顯然是自我剖白。陸遠沉吟片刻,伸手去拿那杯酒,沒想到竟然讓他端了起來!要知道他此刻不過是一片虛影,本不應干涉到任何現實才對!

  看著陸遠吃驚的神色,胖子微微得意。他自顧自的喝了杯酒,慢條斯理的說道,“第一,你不該叫我大神,因為我是仙。神仙神仙,神和仙可不是一路;第二,那個偶像是瓜個娃子?”

  聽見胖子鄙視“稱他是偶像”的叫法,陸遠失聲一笑。他舉杯齊眉,然后一飲而盡。“是我的錯…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敬仙人茶一杯。”剛才端著杯子片刻感悟,陸遠已經參悟到了虛影干涉現實的方法。因此他隨手一擼袖子,再抬起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個琉璃杯子,好像變魔術一般。

  胖子含笑看著,心里琢磨著此人的跟腳,看看能否從搬運法術上看出端倪。

  可陸遠手再憑空一伸,又多出一根竹雕的茶桶出來。用茶勺取茶葉,挑入杯中。隨一響指,水自空氣中出,落入杯中便已沸騰。白氣上升,茶葉下落。眼看著片刻之間,杯中片片嫩綠的茶葉舒張開來,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間彌滿小小的院落。

  “浪費!”眼看著香氣要飄出院落,胖子顧不得再琢磨陸遠的手法,慌慌張張的說了一聲,便坐在原處深吸一口氣――只見滿院飄散的茶香,竟如長龍吸水般竟被他一口吸盡!胖子凝神靜氣,一口氣足足憋了三四分鐘,這才猛的呼出來。“好茶,百年難遇!”

  見到陸遠將茶雙手端到他面前,胖子隨手將那只燒雞丟進垃圾桶,看都不再看一眼。眼睛只定定的看著杯中的青茶起伏,久久不語。

  等到他喝了一口之后,整個人連眉目都好似舒張開了一般,閉目含了一會兒,這才吞咽下去。陸遠眼睛都瞪圓了,雖然這茶葉確實是他在幻想鄉種的,屬于前三季采摘的春茶,其中蘊含的靈氣充沛。但對于面前這人來說,什么玉盤珍羞他沒見過?何須如此夸張?可讓他沒想到的還在后面。

  胖子看了下茶杯,學著孔乙己說了句,“多乎哉?不多也。”然后就準備將那杯喝了一口的茶存起來…

  “那個…大仙,不需要那樣,這桶茶都是送給您的。”陸遠干脆將那個茶桶一起推了過去。要知道幻想鄉再度開張,這次在質量效應世界足足占了一整個星球那么大!然后無論妖怪山還是太陽花田,這些幻想鄉的標志建筑,自然也全部都按照舊幻想鄉的樣子一一或搬遷、或重建,其中自然也包括陸遠的嘉木屋。

  不過他這次茶田的面積更大,博麗靈夢為了將來的生意考慮,營私舞弊的給他直接劃了上千頃土地――你也不怕把你老爸累死…老陸辛辛苦苦的把茶田種好,還采摘了第一季的茶葉品嘗了一下。畢竟新世界天地靈氣更加充沛,味道上比舊幻想鄉產的還要好。但是那個摘下來的茶葉數量嘛…恐怕他這輩子哪怕永生都別想喝完了!

  所以臨來之前,隨手拿了一桶茶葉當見面禮。效果嘛…老陸就呵呵了。

  “真的?!”胖子頓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盯著他看。

  如今華夏這地面兒上,就算求人辦事兒,請杯靈茶已經是不小的人情。至于整桶靈茶送出去,多少年都沒見過了!你這是求人…還是要命啊!看見陸遠點頭,這下子換胖子猶豫了。他看看手里的茶桶,再看看面前的杯子,最后一咬牙。

  胖子將茶桶抱在懷里,端起茶杯三口兩口灌了下去,然后一拍桌子!“你看著…我老吳就這一百多斤就擱在這兒了!還有東西都在屋里放著,你看什么好自己動手吧。”

  得,他直接抱著茶桶丫挺了。

  “老吳?大仙,”陸遠哭笑不得,“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您不應該是姓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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