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承認,自己有點壓力。
因為此時,兩個殺氣騰騰的中年壯漢都側目看著他,他能感受到朱棣和那陌生人身上蘊含的怒火。
于是,郝風樓笑了。
微笑也是一種力量,不能讓人放下屠刀,但是至少伸手讓人打不著笑臉人。
朱棣有些愕然,他看了郝風樓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沒有在意,而是咬牙切齒地對徐輝祖道:“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知道,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徐輝祖笑了:“殿下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殿下了,而我還是從前那個徐輝祖。”
“大膽!”不等朱棣震怒,郝風樓大喝:“你好大的膽子,皇上乃是天子,豈是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妄稱陛下為殿下,莫非是要謀反嗎?陛下寬厚待人,不與你計較,你還執迷不悟,到底是什么居心?”
郝風樓正氣凜然,不過他有點疑惑,朱高燧那廝把自己推擠進來,就只是讓自己幫著皇帝收拾一個不識相的家伙?似乎哪里有些不對,可是郝風樓說不上來,不過既然在場,少不得要表明一下自己立場。
外頭探頭探腦的朱高燧一聽,差點吐血,本是請郝風樓來和稀泥的,誰曉得這家伙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一時急得跺腳,只得硬著頭皮出來,喚道:“郝千戶,你走錯了,是母后傳喚你,說是有件事要交代你辦,你快出來,休要沖撞圣駕。”
郝風樓火了,把自己推進來的是他,跑來說走錯地方的也是他,合著這是逗自己玩嗎?郝風樓早就想開溜了,卻不得不看了朱棣一眼,朱棣朝他揮揮手,郝風樓如蒙大赦。連忙告退。
從殿中出來,里頭的爭吵因為這小小的插曲有了短暫的沉默。
只是朱高燧卻是一臉幽怨地看著他道:“郝千戶,你到底哪一邊的?母后請你來,是想讓你來做和事佬,讓父皇息怒,誰曉得…”
郝風樓理直氣壯地道:“我哪里知道,你事先為何不明說?”
朱高燧只是搖頭,道:“罷,先去母后那里。”
郝風樓心知要去見徐皇后,倒是一時猶豫。最后索性跟著朱高燧去了后宮。待進了殿。高呼:“娘娘千歲。”等他看到了朱智凌,便一下子明白了。
徐皇后憂心重重地先問了朱高煦奉天殿那兒的現狀,這才對郝風樓道:“本宮素來聽說你的能耐,本宮那兄長一向桀驁。死心塌地的維護建文,陛下又是火爆的脾氣…郝愛卿能想一想辦法嗎?”
郝風樓一時踟躇了,他看了朱智凌一眼,朱智凌朝他頜首點頭,郝風樓苦笑道:“能否將事情經過和我說來聽聽,最好事無巨細,所有的前因后果我都要知道。”
徐皇后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倒也不端什么架子,將事情因果一一說了。
郝風樓時而呼口氣。時而皺眉,最后吁了口氣,道:“眼下最緊要的是想個法子將陛下和魏國公分開。”說完,他不懷好意地看向了朱高燧。
朱高燧搖頭道:“我沒辦法啊。”
硝煙味正濃的奉天殿里,突然有太監飛快來傳報:“陛下。不好了,趙王殿下不慎摔傷。”
爭吵停息下來,朱棣惡狠狠地看了徐輝祖一眼,冷笑道:“好自為之吧,朕再說一遍,朕的忍耐已到了極限,你若是不顧念這點情分,朕也絕不會顧念。”
魏國公聽到趙王摔傷,頓時也沒了興致,眼眸掠過一絲憂色,最后嘆口氣。
朱棣卻已背著手,拂袖而去。
一盞茶之后,唧唧哼哼的朱高燧躺在榻上,郝風樓在旁嘶聲裂肺地大叫:“殿下…殿下…你要堅持住…”
朱高燧道:“本王…本王不成了,本王疼得厲害,郝千戶,你不要叫,叫得本王心里堵得慌,你唱曲吧,唱個曲兒本王心情就好了。”
這時候,朱棣踏步進來,板著臉道:“不要裝了,成什么體統。”
一聲厲喝,嚇了朱高燧和郝風樓嚇了一跳,朱高燧猶豫著是不是該起來見禮,郝風樓則是尷尬的給朱棣行禮。
朱棣深深地看了郝風樓一眼道:“這就是你的主意?”
郝風樓苦笑道:“微臣萬死。”
朱棣的臉色好看了一些,負手道:“朕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只是下一次在朕的面前耍手段,最好聰明一些。”
郝風樓道:“微臣一定注意,往后再接再厲…”
朱棣不由笑了:“你到底打什么主意,直說了吧,你讓趙王裝病,想來是別有所圖吧?”
郝風樓翹起拇指道:“陛下英明,微臣這點小心思無論如何都瞞不過陛下。”郝風樓沉默一下,想好了措辭:“微臣想試一試,試圖說服魏國公,讓魏國公為陛下所用。”
“什么你?”朱棣狐疑地看著郝風樓,對徐輝祖,朱棣的態度是復雜的,徐輝祖對朱棣來說更像是一塊傷疤,作為皇后的親兄弟,徐輝祖可謂是當今天下最近支的皇親,可偏偏就是這個皇親,居然抱著建文的牌位,寧死也不愿對自己臣服,這無疑給了朱棣很大的挫折。
更何況,徐輝祖的固執給予了不少有心人極大的鼓舞。連自己的大舅哥都反對你,那么所謂的靖難還談什么正當?
可是徐輝祖的性子,朱棣卻是深知,郝風樓現在請命,讓他覺得有些可笑,徐輝祖那樣的石頭油鹽不進,你郝風樓莫非有鐵齒銅牙,真能說動?
不過看著郝風樓躍躍欲試的樣子,朱棣心念一動,道:“你既然存著報效之心,那么不妨試試吧。不過朕還是勸你少費這個功夫,魏國公這個人一向固執,難以說動。”
郝風樓領了命,心情大好,緊接著,他抵達了奉天殿。
奉天殿里,朱棣沒有讓魏國公徐輝祖告退,徐輝祖走又不是,留又不是,此時見到一個穿著麒麟服的親軍走進來,正是方才呵斥自己的那個家伙。
徐輝祖瞇著眼,眼角都沒有去看郝風樓一眼。
對郝風樓這種人,他奉行的態度只有漠視。
郝風樓走進來后倒不急著說話,而是上下打量徐輝祖,然后道:“有公公在嗎?煩請搬個椅子來,再奉上一壺碧螺春最好。”
郝風樓的吩咐沒有讓徐輝祖有絲毫的動容,反倒是讓呆在大殿隔壁的某處地方的某人差點噴飯。
奉天殿的結構其實是個品字,兩邊都有耳室,耳室既通大殿,同時也有其他出口。所以郝風樓進殿的時候,朱棣饒有興致地坐在了左邊的耳室里吃茶,一邊聽著奉天殿的對話,偶爾也會稍稍恍惚一下,似乎回憶著什么。
自然,朱棣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另一邊的耳室里,朱高煦卻是領著徐皇后和朱智凌安頓下,三人默不作聲,聽著大殿里的動靜。
郝風樓坐在椅上,手里捧著茶,依舊打量徐輝祖,隨即嘆口氣道:“我素來敬仰魏國公,坊間有人說,魏國公乃是忠貞之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徐輝祖顯然不愿聽下去,拂袖要走。卻發現在大殿門口,十幾個帶刀的護衛殺氣騰騰的佇立。
徐輝祖意識到了什么,冷冷地看了郝風樓一眼,嘴里忍不住冷哼一聲。
郝風樓架起了腿,吃了口茶,笑了:“這茶挺好,比我平時吃的茶好多了,貢茶就是貢茶啊。那位公公,煩擾你打包十斤八斤…額,郝某人絕沒有貪占宮中便宜的意思,那就來三四斤好了。”
左邊耳室里的朱棣剛剛喝下一口茶,差點沒有直接噴出來。這家伙說話實在不正常,剛才是敬仰魏國公,下一句又是打包,八竿子打不著啊。
朱棣突然覺得,自己答應這個家伙跑來扯淡,似乎是極為錯誤的決定。
右邊耳室的三人更是精彩,朱智凌臉頰紅了,郝風樓是她舉薦的,可是…
至于徐皇后,臉色則是晦暗無比,她是有些絕望了。
倒是朱高燧覺得挺有意思,忍俊不禁,又覺得這種氣氛之下不該如此,于是又擠了擠眉毛,一副愁眉苦臉狀。
郝風樓接著道:“哎…人活在世上,本就該多享受才是,就比如這好茶,魏國公有這生悶氣的功夫,倒不如坐下來細品其中的滋味,何必非要大動肝火?”
徐輝祖懶得理他,依然眼角也沒有去看郝風樓一眼。
郝風樓又笑了:“魏國公又生氣了?既然如此,不如我們玩一個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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