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俊臉色鐵青,方才一番話也算是氣勢十足,結果卻被那二世祖破壞了個干凈。
偏偏他又發作不得,人家畢竟是說了自己的好話,哪有伸手去打笑臉人的道理。
賴俊于是沉著臉不做聲。
賴俊不做聲,徐景明可就來勁了,他壓根就沒把自己當外人,也沒把自己當副將,叉著腰,頤指氣使的罵罵咧咧道:“狗娘養的,瞧瞧你們的樣子,一個個夾著尾巴的狗一樣,靠你們,咱們大明能平叛么?每每念及你們這般不懂事,我便食不甘味啊…這地兒天氣太悶熱,據說軍中有許多疫病?這事兒我在行呀,得多喝酒,喝酒能去毒的,得喝上好的花雕。喝完了酒,大家伙兒來了興頭,他娘的,攻城,還有什么好說的?城中一群蟊賊罷了,怕個什么,我祖父在的時候…”
賴俊一聽,實在是不能忍了,這就要攻城,你他娘的哪根蔥啊,他此時是十分懊惱陛下叫了這么個人來了,于是連忙咳嗽,道:“今日本都督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那徐景明頓時興致闌珊,顯出不樂意的樣子,還在絮絮叨叨的道:“他娘的,不還銀子沒天理,這樣的人,朝廷也能委派他來打仗?敗給一群蟊賊,實在是輸得不冤枉,欠債不還,有傷天和啊。”
那欠債的游擊頓時老臉通紅,整個人如鵪鶉一樣,躲在人群里不吱聲。
徐景明怒了:“我倡議,將這賴賬不還的家伙綁起來送去廣州城,送給賊軍,這樣傷天和的家伙放在廣州城,去了晦氣。咱們這仗就還有勝算。”
眾人見了,實在是受不了了,一窩蜂告辭而去。
賴俊卻是氣得吐血。偏偏拿徐景明一點辦法都沒有,徐景明倒是湊上來。笑呵呵的伸出大拇指道:“都督非常人也,有個買賣,咱們不如說道說道。”
賴俊沉著臉:“你要說道什么?”
徐景明其實有些懼怕賴俊,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緣故,他扭捏了好久,才道:“是這樣的,這營里許多人都欠我的銀子,我跟你說。咱們徐家什么都好,就是他娘的太仗義疏財了,以至于這日子難過啊,我家祖父在時,有算賬的習慣,比如在洪武十六年,祖父看一個親兵家貧,便周濟了他十兩銀子,我他娘的仔細一查,這個親兵如今真真是了不得了。居然就在這大營里做了偏將,他曾在山海關帶兵,帶了七年。我再來算算,他一年至少克扣兩千兩銀子,我說的只是吃空餉,還有盜賣軍械,其他的也沒算在里頭,誰知道他背地里有沒有卡要商賈來著,總而言之,他如今也有好大的家業,手里沒有萬貫家財。我把腦袋割下來給都督當蹴鞠踢。洪武十六年的十兩紋銀啊,這若是利滾利、驢打滾。少說也有幾千兩了是不是?可是你也知道,我礙著面子。總不好親自去討要,人嘛,總要一些臉皮不是?不如賴都督出面,咱們坐地分紅,我九你一…”
賴俊面帶殺氣地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臉皮,我卻是不要,是么?”
徐景明滿是震驚地道:“賴都督說哪里的話,我有這么說過么?還有…你若是瞧不上這點小錢,還有賭債…”
賴俊恨不得將這個定國公拍死拉倒,偏生此人是太后的親侄子,又是中山王之后,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于是揮揮手道:“你下去,本都督乏了。”
徐景明討了個沒趣,心里悲憤,卻只得尷尬一笑,走了。
這城外發生的事自然是逃不過郝風樓的耳朵,錦衣衛出身的人,若是連別人底細都摸不清,那真該去找塊豆腐了。
賴俊是郝風樓的老熟人,而徐景明其實也算是,因為這廝是出名的二世祖,京師里最壞的就是他。
若說當年的時候,在御使們眼里,他們最嫉恨的是郝風樓,這話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因為郝風樓終究還是理智的,不過對于徐景明,那些個御史言官卻是連提都懶得提,因為罵這個家伙真真一點意思都沒有,所謂孺子不可教也,郝風樓尚且還屬于有渺茫機會可以挽救的對象,徐景明…大家搖頭,腦殘無藥醫也。
徐景明就是這么個人,郝風樓看著奏報,也覺得有那么一點意思,朱高燧誰都不派,偏生派了這么個人來。
既然張輔打著包袱要走了,來了賴俊和徐景明,賴俊這個人,郝風樓是懶得和他打什么交道的,于是這滿腔的熱情就放在了那位已經無法挽救的二世祖身上。
很快,一封熱情洋溢的書信便送到了明軍的大營。
換做是張輔,這等信他是不敢看的,偏生徐景明聽說賊首給自己來了書信,竟是啊呀一聲,興匆匆的一蹦三尺高,質問左右:“賴都督那兒有信么?”
“只有公爺的。”
徐景明聽罷,撫掌大笑道:“京師里都說那個郝風樓不三不四,總是不著調,現在看來也不盡然,他還是很有眼光的,來,來,把大家請來,上酒,咱們一邊把酒言歡,一邊以這書信為樂,阿呀呀,這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于是一干人被請了來,雖然大家不太情愿,可是公爺有請,誰敢不來?
徐景明拆開信,興匆匆的念:“久聞公之大名…”
“嘖嘖…有意思,這家伙還挺謙虛。”
“今匹夫篡國,國之大難將至…公乃中山王之后…”
大家聽得臉色發青,誰也不敢做聲。
徐景明冷笑道:“瞧瞧,他也沒有看錯人,老子當然是忠義之后,不過他誹謗圣君,真以為老子是傻子么?竟敢來勸降我?真以為我平時稀里糊涂,這么沒眼力?他才區區兩萬之眾,就有這樣大的口氣,他若是有二十萬精兵,老子從了也就從了,權且當是姑娘出閣,眼看力有不逮,只好半推半就,做他的小媳婦也就罷了。現在這點斤兩也敢口出狂言,來,取筆墨來。”
于是刷刷的修書一封,誰也不曉得他書寫了什么,卻是直接包好,打上火漆,蓋上印泥,當著諸人的面道:“立即送去城里,要親自送到郝風樓的手上,他這般辱我,將我當作是傻子一般,老子若是不罵他一罵,這他娘的不免弱了咱們徐家的威名,狗娘養的東西,竟是當真不知馬王爺有幾只眼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痛罵一通,拿起酒樽道:“都愣著做什么,吃酒,吃酒!”
大家是素知這徐景明不著調的性子的,他這樣反應,大家也已習慣,誰也不敢招惹他。
倒是賴俊那邊,雖然徐景明來請,他卻沒有去,他是煩透了這個家伙,不過在給陛下的奏書里,他卻沒有提及徐景明半句的不好,反而狠狠將這個家伙夸了一通,這一點上,賴俊是極為聰明的,他心里清楚,自己現在遠在千里之外,陛下雖然對自己信任,可是這朝中有多少人嫉恨自己,現在告徐景明的狀,首先就得罪了徐太后還有徐家,更別提那無數的徐家門生故吏了,到時候一旦真正發作起來,有人日夜進一些讒言,他賴俊必死無疑。
只是對徐景明的動向,他卻一直關注,待他寫好奏書,便有親兵悄悄進來,將那里的事一一稟報。這徐景明在那兒的話倒是有不少大逆不道之詞,什么叫做那郝風樓若是有精兵二十萬,他便肯從了,莫非這是告訴大家,他要做墻頭草么?
不過這些,賴俊卻實在沒法兒計較,至于徐景明要去信和郝風樓對罵,那也只能由著他。
賴俊要考慮的問題是,自己必須立即整肅各營準備攻城了,只是有了徐景明這么個礙事的家伙在,自己怕是什么都辦不成。
賴俊沉吟再三,最后喚了個親兵來,道:“城東那兒最是緊要,非同小可,本都督打算調遣良將一員親自坐鎮,此人必定要有勇有謀,想來想去,也只有徐副將最是合適,你速去傳令,命徐副將立即去城東,節制城東三大營兵馬。”
這親兵應諾,腳步匆匆的去了。
所謂至關重要的城東,當時是無關緊要的地方,那里不是主戰場,在賴俊的部署之中,這攻城的突破口和張輔一樣都是在城西,這叫調虎離山,只要把徐景明支開,就一切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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