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府司已經做下了布置,一切就待紀綱一聲令下,各處錦衣衛便可立即動手,而滋事的讀書人也確實已經鬧將起來,顯然時機已經成熟,紀綱的心情并不輕松,顯而易見,漢王這是冒險,殺人固然容易,可是殺完了人如何讓人相信這些人罪該萬死,或者說是讓天子相信,這才是至難。固然是漢王自信自己得了圣寵,寧愿相信陛下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又或者漢王自信自己布置的計劃天衣無縫,人證物證俱在,可是紀綱卻并不這樣以為,陛下對他來說終究是可怕的存在。紀綱其實是讀書人出身,和那些丘八不同,考慮事情更加周全,可是他又知道,有些事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從一開始,他的身上就打上了漢王的烙印,他沒有選擇。
“但愿…能一切順利罷。”紀綱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不是一個習慣將命運交給老天爺擺布的人,他深信這個世界,人只能靠自己,可是現在,他竟是動搖了。
“大人…大人…”有力士如旋風一般沖進來,完全壞了鎮府司的規矩。
紀綱的臉色驟冷,顯然他并不喜歡,不耐煩地道:“怎么?”
力士拜倒在地,道:“有錦衣衛,不,是東華門百戶所百戶郝風樓,帶著人沖進了漢王府,襲擊了漢王,還自稱…自稱是奉大人之命,要搜查亂黨…”
紀綱腦子一片空白。
怎么…會這樣!
后果可想而知,漢王是主心骨,一旦有絲毫差錯,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紀綱沒有猶豫,立即道:“來人,備馬,調集一隊人馬,要快!”
“大人…各千戶所那邊,還等著大人…”
紀綱冷冷道:“讓他們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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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王府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郝風樓帶人圍住了漢王朱高煦,外頭的護衛們又將郝風樓等人圍住。
正堂里,朱高煦臉色陰沉,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郝風樓,語氣緩慢的道:“郝風樓,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是什么后果,這世上從未有人敢得罪本王,從來沒有!”
郝風樓心平氣和地道:“卑下是職責所在。”
“屁的職責所在!”朱高煦一聽到這半截話,就惱火不已,暴怒地道:“你到底是受誰的指使,是誰讓你這樣做?”
郝風樓道:“紀指揮使啊。”
朱高煦忍不住要抓狂,其實他隱隱懷疑,這根本就是他那個皇兄的‘指使’,只是有些話,又不能擺在臺面。
郝風樓鎮定自若地道:“漢王殿下,我來,其實是來追查縱火亂黨的,現在外頭滿城風雨,有人懷疑這是漢王府里的人動的手,卑下身為錦衣校尉,少不得要來查問一下。”
朱高煦有些緊張起來:“是誰說縱火之事和本王有關?”
郝風樓撇撇嘴道:“卑下的意思并非是和殿下有關,而是和王府有關,王府這么多人,龍蛇混雜,有幾個兇徒也是理所當然。”
朱高煦冷笑道:“你是燕山北衛出來的?哼,吃里爬外的東西!”
好端端的成了吃里爬外,郝風樓覺得自己冤枉得很,不過郝風樓倒也無所謂,他淡淡一笑,權當沒有聽見。
只是朱高煦卻是急脾氣,拍案道:“你現在滾出去還來得及,孤王看在姚先生的面上,也饒你一命。”
“不急,不急。”郝風樓的表現讓朱高煦有吐血的沖動。然后郝風樓輕輕闔上眼睛,閉目養神,嘴皮子輕動,補上一句:“殿下再等等。”
等不了多久,便有烏壓壓的錦衣衛將整個漢王府包圍。
紀綱此時正親自帶著一隊錦衣校尉進去。
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郝風樓神色如常地站了起來,道:“殿下,時候到了,卑下告辭。”
這家伙話音落下的時候竟是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桌幾,桌上的瓷瓶落下來,砸了個稀巴爛,看上去一片狼藉。
朱高煦氣得七竅生煙,幾乎要沖上去和郝風樓拼命。
好在他心里存著理智,還不至于如此不曉事,反正人已到了,送去了南鎮府司,這家伙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郝風樓帶著人走了出去,外頭的侍衛紛紛挺刀對他,紀綱已經抵達,郝風樓向紀綱行禮:“卑下見過大人。”
紀綱鐵青著臉,道:“拿下,送南鎮府司!”
數十個校尉將郝風樓制住,郝風樓也無所謂,任由他們解下自己的繡春刀,押送出去。
曾建等人也都解下了武器,統統送走。
“殿下…”
紀綱小跑著沖進廳堂,看到里頭一片狼藉,再看呆呆的漢王,竟有點驚慌失措。
漢王壓壓手道:“這個人,瘋了。”
紀綱呆立著不動。
朱高煦沉默片刻,又道:“他是真的瘋了。可他是姚先生的弟子,怎么可能會是瘋子?”
這一句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的話,一下子點到了問題的中心,紀綱臉色驟變。
朱高煦嘆口氣,苦笑道:“他若不是瘋子,那就是本王瘋了。”吸了口氣,繼續道:“事情怎么樣?”
紀綱道:“南鎮府司自然會追究他。”
朱高煦搖頭道:“本王說的是那些讀書人。”
紀綱道:“卑下準備動手,只是被眼下這事耽誤了。”
朱高煦嘆口氣道:“先不急動手,讓他們先鬧一鬧,南鎮府司那邊怎么處置郝風樓也不必過問,本王不問,你也不要問,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本王算是看出來了,事有反常即為妖,就讓南鎮府司自己去辦,借此來揣摩圣意吧。”
身為王子,朱高煦絕不是一個只知蠻干的家伙,郝風樓突然找麻煩讓他生出了警惕,或者是說戒心,如果你只當郝風樓是個瘋子,可是朱高煦不相信姚廣孝也是瘋子;那么問題出在哪兒呢?
朱高煦決定索性拿郝風樓做餌,試探一下父皇的心意。
父皇若是知道有個錦衣衛百戶沖進了王府襲擊了自己,還打砸了王府會如何反應?會暴跳如雷么,又或者…
朱高煦奇怪地看了紀綱一眼,道:“姚先生一向置身事外,這一次,卻不知到底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