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記酒館的二樓,位置和風景都很不錯,雖然這里是個偏僻的小巷,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巷外繁華的街景,只兩條街巷外,就是那最繁華的西市大坊,各種西域的胡商,突厥的馬販,天竺的行賈,在一個個攤位上叫賣著自己從故國販運來的牲口與貨物,而更是有些異國的雜技演員,在表演著吞刀,吐火,飛天等高難度的雜技,惹得圍觀的東都百姓們一陣陣地拍手叫好。
王世充與乙支文德兩人端坐在樓上,一邊喝著梅子酒,一邊悠閑地看著外面的街景,大街之上人山人海,喧鬧之聲沸反盈天,而乙支文德則神色自若,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酒杯在他的手中輕輕地旋轉著,從這個細微的動作,王世充也知道,這位高句麗來客,正在考慮著別的事情。
王世充微微一笑,給剛剛喝完了一杯酒的乙支文德重新滿上,前面這一個多時辰,二人都只是禮節性地談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有接觸到實質,可是王世充清楚,這位乙支文德絕不會象他所說的那樣,只是一個普通的高句麗商人,要不然他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官職和身份。
王世充放下了酒壺,夾◎了一筷子的鹿肉脯,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笑道:“乙支先生,您在高句麗是哪里的人啊?”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在下乃是平壤人。”
王世充“哦”了一聲:“這么說,老兄你在高句麗也是王都人氏了?”
乙支文德點了點頭:“嗯,是的。祖祖輩輩都居于平壤城。家父留了一間藥材鋪子。在下也一直負責經營罷了。”
王世充笑了笑:“幾年前我和一些高句麗商人做過一點人參的生意,你們高句麗確實有許多珍貴的藥材,是中原所看不到的,上次因為先皇征伐,后來你們高句麗又開始閉關鎖國,沿著遼河一帶修建了千里長城以作防御,所以這些年來一直是貿易隔絕,不過我看我們現在的至尊是很有把商隊拓展到四方的想法。也許跟你們重開貿易,也不是太久的事情。”
乙支文德輕輕地“哦”了一聲:“王侍郎當真是這樣認為的嗎?”
王世充心中暗喜,看來這乙支文德還是有點要給自己套出話來了,他點了點頭,正色道:“你看現在這東都城中這么多西域各國的使節,還有各國的商人,我們的至尊為了讓他們前來,都免費給這些商人使節提供住宿和飯食,如果你們高句麗也組織大規模的商團前來,我想也會得到這樣的待遇的。甚至更好。”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王侍郎,咱們今天是布衣之交。純粹是個人交朋友罷了,并不是兩國的官員,這樣的場面話就不用多說了吧。您看得起我乙支文德,請我喝酒,但乙支某也不是想來聽您的這些客套話的。”
王世充放下了酒杯,裝出有點不高興的表情,說道:“乙支老兄的這話我可不太愛聽,聽您的意思,好象是說我在騙你,不說真話?”
乙支文德平靜地說道:“這回我從遼東出發,一路上走了五六千里路,才從遼東城(漢時的遼東郡漢所在襄平城)到了營州,然后從涿郡一路南下,渡過黃河,進到了這東都。十幾年沒來中原,已經大變樣了,居然從涿郡開始挖了一條大運河,直通揚州,一開始我在高句麗的時候還不相信此事,可當我親眼見到之后,才嘆服這世上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王侍郎,你是不是想說你們的至尊費這么大勁開挖這條大運河,只是為了以后方便我們高句麗的使節乘船南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想不到乙支先生多年前就來過我們大隋了,那您一定是高句麗的官員吧。”
乙支文德沒有否認,平靜地注視著王世充的雙眼:“這并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跟王侍郎今天有緣相會,想要交個朋友,所以朋友之間,最好還是說真話的好,要是戴著面具說著那種外交上的禮儀之詞,我也不用跟您在這里喝酒聊天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乙支先生,您對我的底細很清楚,自己卻不表明在高句麗的身份,這從一開始就不公平,我是隋朝的官員,你如果不出意外,也應該是高句麗的重臣,象您這樣從我的嘴里套取情報,這難道就是朋友所為?”
乙支文德笑了笑:“也是,這點是我有點占便宜了,這樣吧,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我是高句麗的副相,外加東部大人,這回是作為使節前來大隋的,只是我希望在正式獻上國書前,能親眼看一看中土的人物風情,我這樣說,王侍郎是否覺得滿意?”
王世充點了點頭,正色道:“果然不出所料,您真的是高句麗的重臣,還是相國啊,地位可比王某在大隋高了許多。只是這個東部大人,怎么聽起來象是突厥的官名呢?”
乙支文德正色道:“我們高句麗自從先祖建國時,就是半游牧半定居的國家模式,幾百年下來,經過無數前人的努力與奮斗,征服和控制了周圍成百上千個小部落。”
“其中有不少部落是那種落后原始的游牧民族,如勿吉,羯,契丹,奚等等,還有不少你們漢人,以及衛氏朝鮮被漢武帝消滅后的余民,按照我們高句麗的法規,根據地域劃分,把國內的這些異民族分為東西南北四大部分,分別設置當地的名門望族作為大人,進行管理,而我們乙支氏的祖先就是在高句麗東邊的沃沮地帶的大族,所以也世襲這東部大人之位。至于高句麗的國相,也多是由我們這些各部大人輪流出任的。”
王世充笑道:“原來如此,難怪這個姓氏我在中原完全沒有聽過,不過若是如此的話,乙支兄應該是在你的故地統領當地的大小部族才是,怎么會在平壤(高句麗的都城,古代又名為王險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