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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孰并不大,一個城墻周長不過兩千多步的小縣城而已,城墻高也不過兩丈多,居民只有幾百戶。
其實這里本不是最早的當涂縣所在,當涂故地乃是在江北的九江郡一帶。當年五胡亂華,神州陸沉的時候,江北的居民紛紛渡江南遷,當年的東晉政府就把從當涂過江投奔的移民遷在這里集中居住,重新設了一個名叫當涂的僑置縣。
現在江北的當涂故城早已經廢棄,而江南的這個僑置當涂縣卻是漸漸地興旺了起來,由于地處長江要沖采石附近,從東晉時代就筑城防守,時間長了,原先的軍事要塞也漸漸地變成了一個縣治所。
自從南朝一步步地丟掉江北兩淮一帶的故地后,在江南設的僑置群縣也越來越多,如京口就成了南徐州,當涂這一塊也成了南豫州,這座姑孰城也跟著升格成了南豫州的治所。
王世充一邊在腦海里回憶著有關姑孰城的資料,一邊跟著司馬德勘一路行走,一路之上,城中居民家家關門閉戶,街面上看不到行人。
而一些來回巡城的隋軍士兵則一邊敲鑼打鼓地宣讀著諸如天兵壓境,吊民伐罪,救南朝百姓于水火之類的口號,一邊在每家每戶的大門上貼著安民告示。只是即使如此,仍然沒有一個南朝百姓敢開門相迎的,整個城市猶如一座死城,透著一絲詭異。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位于城中心的南豫州刺史大堂,這里也不過就是一個兩進的院子,跟王世充在新豐的家差不多大小,前面是大堂,后院則是刺史的家。
由于南陳只有天下三分之一的地盤,卻把另三分之二的郡縣都在本土內建了僑置州郡,因此南陳的州也只有隋朝的縣一樣的大小,在隋朝連個縣都很難算上的當涂也就成了南陳的南豫州,需要一個四品的刺史來管理,只是從這個大堂就可以看出,再怎么變,這里也就只不過是一個縣衙。
而現在的這個州衙大堂外,兩隊驍果壯士持槊扶刀而立,這些傳說中的皇家禁衛軍,個個都是勇力絕倫的關中壯士,號稱臂上走馬,拳上站人。
想要加入驍果軍,都得先在各地的府軍中出類拔萃,才有一年一度的番上選拔大會,從番上的壯士里精選出體格雄壯,弓馬超群的勇士,在左臂上還要刺上滴血雄鷹的刺青,加入驍果是每個隋軍的夢想,這支部隊就是隋朝的特種兵。
這里的每一個驍果軍,都是身長八尺以上的壯漢,一個個威風凜凜,二十來個人在兩邊一站,隱隱的就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勢,讓任何陳朝的刺客和散兵,都不敢對大堂之上那些人有任何刺殺的想法。
韓擒虎就正襟危坐在大堂上,他年約五十,虎目含威,面色黝黑,濃眉如刀,一臉的絡腮胡子,兩鬢的胡子是向外張揚著的硬髯,而下頜的胡須則是虬髯,卷曲著連在了一起,王世充第一眼見到他,就想到了地府里的閻王,那種可怕的氣場和沖天的氣勢,就是韓擒虎大將軍的將威所在。
而大堂之上左右立著兩班將官,左邊的雖然也穿著軍裝,但多數看起來是白面書生似的文官,王頒也在此列,而右邊則是清一色頂盔貫甲,身著將袍的武將,韓世諤則忝陪末位。
王世充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從昨天夜里他下令輕裝逃命開始,就把自己的甲胄和頭盔都扔掉了,這會兒只剩下了里面穿著的黑色布衣,由于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奔跑,渾身冒汗,也不覺得冷,這會兒靜了下來,被風一吹,才覺得寒風入骨,尤其是做手術的三個箭傷處,更是又癢又疼。
王世充深呼吸了一下,向堂上走去,一名驍果衛士本想伸手阻擋,一看身邊的司馬德勘,便明白來人一定是王世充,于是揮手放行。
韓擒虎的聲音在大堂上回蕩著,不算很高,但透著一股威嚴:“王開府,你剛才說那陳軍大將樊毅,他的家人現在此處?”
王頒的聲音在平靜中透著一絲興奮:“是的,末將之前聽人說起過此事,來這里后又向以前的老部下福全叔求證,得知樊毅的弟弟樊猛,也是陳朝大將,現在正在建康的秦淮河口那里統領水師戰船,他是名義上的南豫州刺史,但現在在軍中,就讓自己的兒子樊巡代他在這里理事。
今天韓總管攻城的時候,這樊巡組織城中丁壯上城防守,結果沒有擋住我天兵半天的攻勢,而樊巡則是化妝潛逃未果,被堵在城里,現在回了家,韓總管,這可是一個極好的人質啊,也許可以逼樊猛和樊毅兄弟就范,倒向我軍呢。”
站在王頒邊上的一名四十多歲,神色陰冷的中年文士說道:“還有陳朝大將魯廣達的兩個兒子,魯世真和魯世雄,本來駐守采石,被我軍擊敗后率殘部退到了這姑孰城,結果我軍馬不停蹄地攻城,他們兩人抵擋不住我軍的猛烈攻勢,也開城投降了。”
韓擒虎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搖了搖頭:“這些南朝大將的子侄怎么都一個個這么不成器,把老子的臉都丟了個一干二凈。看來魯廣達,樊氏兄弟等輩也是徒有虛名,連兒子都管不好,還怎么管軍隊呢。”
那名中年文士問道:“韓總管,您看現在是不是要把樊巡給抓起來?”
韓擒虎神色平靜,突然把眼光投向了站在門外的王世充,沉聲道:“堂外站的是王世充王都督吧,你也聽到了,王參軍說把樊巡抓起來,這些人在姑孰的情報是你提供的,現在你來說說,要不要這么做?”
隨著韓擒虎的話,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門外的王世充,王世充走上堂去,先是向韓擒虎行了個軍禮:“小的王世充,見過韓總管。”
韓擒虎點了點頭,撫須說道:“王世充,你雖然官職不高,但昨天一戰中你立了大功,即使本帥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所以這件事上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王世充看了一眼那個叫王參軍的中年文士,此人瘦高個子,三角眼,吊角眉,嘴角微微向上撇,高顴骨,模樣和王頒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整個人的氣質陰郁,給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一定是那王頒的兄弟,現任韓擒虎幕府參軍的王頍。
王世充從王頍那冷冷看著自己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絲敵意,但他還是開口說道:“韓總管,依我看來,對樊巡需要以禮相待,不僅不能抓,還要保護好他的家人,至于魯氏兄弟,最好仍讓他們統領自己的部下,負責這城內的巡防和治安。”
韓擒虎“哦”了一聲,臉上仍然看不出端倪:“說說理由。”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說道:“樊巡和魯氏兄弟都是南陳大將的親戚,現在他們的家人都是陳朝重臣,手握重兵,但還不至于因為有家人被俘就投降我軍,賣主求榮。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忠義,而是因為他們手下并不是完全忠于他們個人的私兵,這些兵都是陳朝征調的各郡縣丁壯,即使他們想反,這些人也不會聽們的。
但是我們善待安撫這幾個人,可以讓陳朝皇帝心生猜忌,魯廣達和樊氏兄弟畢竟是多年宿將,在軍中也有威望,在這個我大軍過江,建康內外人心惶惶的時候,如果陳叔寶不用這幾個老將,那我們打敗陳軍,攻破建康的把握就會大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