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積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整個大廳里鴉雀無聲,王世充的兩個兄弟都在以一種景仰和崇拜的眼光看著王世充。
以前他們只知道這個弟弟頭腦精明,做生意時有一手,平時愛讀經史兵書,但沒料到今天在朝廷大將面前,居然能有如此見解和氣度。
王何輕輕咳了一下,扭頭對著王世積說道:“王將軍,犬子年輕氣盛,在這里妄議國事,還讓你見笑了。”
“他這些都是書生之見,缺乏歷練,不知道將軍的幕府里是不是能讓他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戰爭。還有我其他的兩個小子,平日里舞槍弄棒,也有一把子力氣,在您麾下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王世積今天當眾給個后輩小子說得張口無言,心中惱恨,也不管那十萬錢了,冷冷地說道:“世充賢弟乃是人杰,諸葛孔明之才,我的幕府里都是些庸材,哪能容得下世充賢弟呢?只會誤了賢侄的前程。”
“堂叔,小侄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多叨擾了,你多保重,世積改日再來探望,告辭了。”
王世積說完這話后,也不等王何回話,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個五大三粗,面相兇狠的壯漢皇甫孝諧狠狠地剜了王世充一眼,也緊隨而出。
王何氣得一張老臉通紅,發青的嘴唇都在哆嗦著,整個人也一下子癱在了椅子里。王世師離他最近,直接上前扶住了他。
王家的三個兒子紛紛上前,圍住了自己的父親,一個個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王世偉回頭埋怨了王世充一句:“二哥,你明知那王世積來的目的,還要如此激他,現在把阿大氣成這樣子,這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也沒料到王世積的器量如此之小,居然當場翻臉,一時慌了神,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著門外大叫道:“快去請郎中!”順便跟著幾個兄弟一起,七手八腳地扶著王何回到了臥室。
鬧騰了好一陣,王何的病情才算穩定下來,請來的郎中施過了針之后,王何總算活了過來,靠在枕頭上,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眼神渾濁而黯淡。
王世師一看到他這樣,就知道老爺子有話要說,便把房間里的仆人郎中都清了出去,不大的房間里只剩下了病床上的王何和站在床邊的三個兒子。
久久,王何才嘆了一口氣:“唉,世充,這回大家的求官之路,都給你弄黃了。”
王世充在這一陣的忙活過程中一直在思考,聽到父親這樣說,迎著兩個兄弟投向自己的埋怨目光,朗聲說道:“阿大,孩兒不這么看,今天我們也應該徹底看清了王世積其人,孩兒以為,即使我們今天跟了他走,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王世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孩兒也同意二弟的意見,此人嫉賢妒能,心胸狹窄,即使兒子們這回跟他從征建功,只怕也會被他打壓,不會為我們報功的。此人來我們家只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錢,并不想真正提攜我們兄弟。”
王世偉也跟著附和道:“是啊,阿大,要是我們真的一個個立了軍功,當上了官,有了功名,也就沒必要再依附他了。”
“滅陳之戰只有一次,所以這次的合作應該也只是一次性的,只怕這王世積見識到了二哥的才能在他之上,更不愿意和我們合作了。”
王何閉上眼,搖了搖頭:“可是王世積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親族,他若是不肯帶上我們,你們又能如何在這場大戰中建功立業,搏取功名呢?”
“你們并不是府兵籍冊,更不是軍官,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難不成去當小兵附軍嗎?那樣即使立了功最多也就是有些封賞罷了,沒有大將給你們請功,如何才能因功得官甚至混個爵位呢?!”
王世充雙眼一亮,朗聲說道:“阿大勿憂,孩兒已經有了計較,一定不會讓我們兄弟落下這次機會的。”
王何聽到這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連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一些,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世充,快說來讓聽聽。”
這回王世師和王世偉投過來的目光從剛才的略為埋怨變成了充滿期待。
王世充在心里又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確認無誤后,開口道:“阿大,首先,這王世積沒有容人之量,而且他手下也沒有真正親信之人。”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王世積沒有兄弟,又看不起我們這些堂弟,所以他身邊其實無人。”
“今天這種情況,按理說他應該帶些幕府中真正靠得住的軍師謀士,至少是帶個智囊之類的人,可是他卻帶了一個武夫隨從皇甫孝諧。”
“而且那皇甫孝諧面相兇狠,目光陰騖,一看就非善類,不是那種忠心效死的部下,當年王世積當眾打他的時候,孩兒就觀察到他目光中盡是怨毒。他在王世積視線范圍內的時候,頭都不敢抬一下,但只要離得稍遠一些,則是狼行鷹視。”
“孩兒不才,也曾學過幾年相人之術和龜策之道,此類人就如呂布,如候景,一旦有機會能踩著舊主上位,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王世積不信任自己的親族,卻又重用這種野心勃勃的人,將來想必也會被此人所害。”
王世師聽到這里,說道:“二弟所言,為兄也看到了,可是那個武夫看起來并無頭腦,只是個粗暴之徒,應該還不至于能害到王世積吧。”
王世充搖了搖頭:“這個事情就說不準了,不過直覺告訴我,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就象我們今天這種密談,王世積都帶著此人,可能他自己也覺得此人是個赳赳武夫,沒有根基,自己對此人有提拔再造之恩,他不會出賣自己,所以對此人并無防備。”
“可是王世積今天能當著我們說起南征之事,想必其他軍國之事也會在此人面前和其他人說起。”
“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將來王世積隨口而說的話,有可能都會成為他的死罪,而到時候出賣他的,很可能就會是這個他所信任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