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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七章:大夜十一,國士無雙(上)

  “他們沒有動。”林青說。

  “他們不需要動。”

  趙云冷冷說了一句,向著九命離開的反方向邁動了腳。他的腳步看起來很慢,也很重。但枯枝腐葉鋪成的軟墊并沒有向下凹陷。

  林青瞳孔微微一縮,僅從他的背影,就感到一種無與倫比的凝重;而且沒有止境,就好像每走一步,身上都會負上一座山岳的重量。他在原地駐足許久,才想明白趙云這話的意思。

  主動權掌握在有恃無恐的一方。“森羅”也好,“解藥”也罷,他們需要的東西,無一不在對方手中;更重要的是,對面有個趙天刀。≠≠≠,▽.◇.£r/

  就在趙云的身影快要消失在竹林里時,他頓了頓腳步,留下了一句話:“你們不要動。”

  林青沉重的心情神奇地舒緩了;小白踏出去的腳也頓了頓,然后收了回來。

  “太慢了。”陸游對于趙云慢吞吞的腳步表示十分不悅。

  “難道你不知道,機會是不等人的?”他嘿然一笑,“我知道,你很想和趙天刀再比一場。”

  “你不是?”趙云在十丈外停住腳步,冷漠反問。

  陸游的笑容雖然沒有變化,臉色卻有些不自然:“我不止敗過一次,若次次也像你一樣,這道途不修也罷!”

  “你的刀呢?”趙云又問。

  刀,就在腰間。但陸游并沒有握刀。他的雙手平平下垂,微微佝僂著背。一向趾高氣揚的他,此刻卻像個老管家一樣佝僂著。

  事實上,這姿態是由于警惕。假若陸游是一匹獨狼,那么毫無疑問,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獵豹。

  “對付你,不需要刀!”陸游擺出一貫的表情。

  “你不是我對手,讓趙天刀出來!”趙云卻已心生不耐。

  陸游笑容一滯,牙齒微咬,冰冷的寒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中迸出:“殺了我,就能見到他!”

  他的神情無比的嚴肅。

  如果說修道是認識本我、還真本我、超脫本我的三個基本過程,自問此生,有多少修士能得一日清醒?

  陸游清醒了,在幻境中的一敗,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中微不起眼的一次,哪怕是在鹿山府被蘇瞳擊敗,他的道心也沒有動搖。但就是這不起眼的一次,成就了他,也毀滅了他。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暗綠色的氣場從他身上漫涌開來。晦暗無光而又沉悶的氣場,透露著一種內斂的飛揚跋扈,如被囚禁在樊籠里的野獸,渴望著籠子外面的世界。

  然后,它出來了。

  “趙云,就讓我們來一場非生即死的決斗。”陸游的瞳孔變成了豎狀,“但是,你不要誤會,縱然今日不是你,也會是別人。若是我死了…”

  “若是,我死了…”他低沉地說,“不要忘記我。因為,若連你也不記得,我就要在黑暗中度過無盡的歲月。人,不正是因為這樣才害怕死去嗎?”

  野獸出來了,帶著陸游心底深處的兇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嗥。

  暗綠氣場翻滾扭曲,逐漸演變為暗黑色的氣場。聲波過處,百丈竹林劇烈搖晃,青綠色的竹葉像雨點般密集,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還是這樣舒服!”陸游笑了笑,抬起了手。

  在一道幾乎弱不可聞的悶響聲中,一片竹葉微微一顫,莫名的勁風推著它向前飛了一段,葉子正中突然出現一個細小的孔洞,仿佛被繡花針洞穿了一樣。

  “好!”趙云開口了。

  不知是說招式好還是答應了陸游。

  竹葉被洞穿的聲音沒有瞞過他,他微一錯身,挺起黑槍毫無花哨地探去。

  槍尖吐出幽光,沒有絲毫預兆地發出一聲巨響,幽光如電芒一樣濺射成一朵花。

  沛然之力下,槍身驟然彎曲,無堅不摧的黑槍首次遇到了無法穿透的力量。

  趙云雙足猛抓地,卻沒能擋住,身子便被無形的力量往后推移,在枯枝腐葉上犁出兩條淺溝。

  “若還要藏拙,你必死無疑!”陸游瞪起雙目,暴喝出聲。

嗤嗤嗤  聲音方落,暗黑色氣場隆隆震動,林間便傳來難以盡數的悶響。每道悶響過后,都有一片竹葉的葉身多出一個孔洞。

  如果方才只是一記魔神指,那么這如箭雨一樣的數目,應當稱之為“魔神指雨”。一記便有如斯威能,正是陸游此生修道之最。毫無保留的釋放,用盡全力做的事,璀璨也是理所當然的!

  “冥帝,壽無疆!”

  像染色一樣,趙云的身體驟然變得幽暗,透明的如嵌在虛空之中的幽魂。

  黑色長袍無風自動,黑槍閃電般劃了一個圓。

  槍尖如筆,竟在虛空劃出了一個暗色調的圓圈。圓圈只有細細的薄薄的一層,倏地漲大,被劃過的竹子紛紛斷成兩截,斷口平滑,猶如利器。

  陸游呼吸猛地一滯,在他眼中的世界,鋪天蓋地、靈識都極難察覺的魔神指居然化為了齏粉,這是最真切和直觀的“摧枯拉朽”,不止是神通,還有道心。

  他嘴角微微一扯:“好個壽無疆…”

  話聲才起,頸脖便出現一道血線。

  當最后一片竹葉落在地上,竹林變得有些寂靜,擾人的鳥蟬聲也不再響起。

  趙云拄槍而立,神情淡漠。

  “人,為什么要活?”陸游輕聲開口,“為什么要死?直到今天,到這一刻我才明白,生命是一個‘拾缺補遺’的過程,修行也是。人生本來遺憾,若非念念不忘,何苦要求個結果?蘇伏說得對,修行先修心。我也記不清到底什么時候,忘了修行本該是一件快樂的事。”

  “但,此生無悔…”他說完,頭顱就從頸上滾落下來,滾翻間依稀能看見,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表情十分安詳。

  “心安即是歸處。”趙云呢喃一樣地開了口。

  頭顱是掉了,但他的身軀仍然屹立不倒;非但屹立不倒,他佝僂的背忽然挺直了;非但挺直了背,他垂下來的右手不知何時放在了刀柄上。

  僅僅只是一些細微的改變,就散發出一種凌人的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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