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昏黃,圣君城里,妖神宮外落下來兩道靈光。
“來者何人!”
數十個守衛妖兵當即滿目兇煞,圍涌上去。若是訪客,應該從圣君城外走進來,這看來是來者不善。
靈光散去,露出一男一女兩個修士的模樣,駒溫雅從容,氣度非凡。
尤以男修最為令人矚目,他微微一笑,向眾妖兵略拱手:“在下杜挽傾,這位是我師妹諸葛小樓,來自太乙圣地。因有急事求見妖帝,才不顧禮節沖撞,還請見諒。”
“杜挽傾?”妖兵頭領嚇了一跳,對方偌大名頭,沒想到向自己一個小的妖兵拱手,不由得受寵若驚,語聲放緩,“書山公子稍候,我馬上去請示。”
他揮了揮手,妖兵們頓時散開,其中一個妖兵跑了進去。
“師兄是什么身份呀,居然還要在這里等。”諸葛小樓噘了噘嘴,“沒直接去圣君殿找人就不錯了。而且,我們可是來幫他們的。”
“幫人何嘗不是在幫自己。”杜挽傾笑道,“豈不聞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再說,每個人心里都有衡量他人的準繩。你對他尊重十分,能收七分回來就說明這個人可交,但不可深交;能收十分回來就說明這個人恩怨分明,很適合當朋友。所以,尊重是相互的,若是我們首先就不尊重別人,又怎么能要求別人尊重你呢。”
這些道理諸葛小樓當然是懂的。只是她胸中雖藏書萬卷,卻還逃不過一個年歲限制。
她盈盈露齒一笑,調皮地說:“那么十二分呢?”
“那就要心提防嘍。”杜挽傾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些道理,小樓師妹可比為兄還要清楚。”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那妖兵卻帶著一個人回來。
那人見到杜挽傾,當即微微拱手:“原來是書山公子大駕,老朽陸龜蒙,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陸相之名,晚輩常有耳聞。”杜挽傾揖禮道,“而且您也太客氣了,當不得公子之稱,叫我一聲挽傾即可。”
他態度謙恭有禮,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
陸龜蒙心里感嘆只怕下一任圣主就是此子了。為妖神宮與神州的關系,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那老朽就厚顏叫你一聲挽傾。——這位是?”
“太乙圣地,天機閣諸葛小樓,見過陸相。”諸葛小樓溫婉一笑,盈盈行禮,顯得落落大方。
“好好好,圣地真是人才輩出,快快請進。”陸龜蒙連忙在前引路。
杜挽傾與諸葛小樓相視一笑,便跟了上去。
諸葛小樓心里暗暗點頭,雖然這些道理她都心里有數,但親自感受又不一樣。如果像她說的一樣,直接去圣君殿找人,陸龜蒙就算客氣,只怕也只是表面上的,心里說不得還會厭惡,覺得太乙圣地出來的人太過跋扈,同時也會影響圣地在外界的評價。
穿過城樓間的甕城、長長的馬道以及深巷游廊,來到招待貴客的茯苓宮里。
“不知兩位找陛下所為何事?”陸龜蒙將兩人請入一個大殿里,賓主坐定,上了茶后才緩緩說道,“很不巧,陛下現今不在宮中,只能由老朽來招待二位。”
“不在?”杜挽傾微微一怔,放下茶盞道,“陸相可知妖帝去了何方么?歸期呢?”
“陛下帶著小公主殿下去云游了,老朽也不知歸期。”陸龜蒙苦笑一聲,“宮中大新無論巨細,都由老朽處理,陛下真的是很狡猾。”
“是辛苦了。”杜挽傾無奈一笑,“這事可真是巧得很。妖帝幾時走的?”
“數月有余了。”陸龜蒙自然不可能說實話。其實一年之前,蘇伏就收回了在妖神宮的分身,因為莒州大致都上了軌道,不需事必親躬。
他見杜挽傾神色有異,又道:“挽傾可有為難?若在妖神宮能力范圍之內,老朽倒是可以做個主。”
杜挽傾想了想,當下將天機閣的事備述說了,末了又道:“所以圣地希望妖帝能協助找出此人來。”
陸龜蒙大是震驚,這可不是一件新。如果那位瘍在南域登陸,那莒州不是首當其沖?
“兩位且在妖神宮盤桓幾日,老朽這就安排追查此事,一有消息馬上知會。”他頓了頓,又道,“老朽即刻傳書陛下,向他稟知此間利害。”
“善!”
焦獄界的天空是由黑云與白云組成的。一半是黑云的天下,一半是白云的天下,好像一張陰陽圖。
黑云與白云屢屢碰撞摩擦,又相互交融,就會誕生紫黑色的濁氣,從天空如雨一樣灑落下來。
地面是百萬里赤地。濁氣灑落下來,落在一處熔巖縫隙。頓見熔巖汩汩涌動,一個個熔巖水泡撐起又爆裂,熔巖四濺,赤地遭受滾燙的熔巖肆虐,頓時千瘡百孔。
這百萬里赤地,就是由這無數的千瘡百孔組成的。若從上空俯瞰,就是一個坑坑洼洼的大地,沒有一處是平整的。
這些,并不恐怖。
濁氣落下來,融入熔巖里,在無數汩汩涌動的熔巖水泡里,卻有一個沒有爆裂。而是從外到里,冷卻了一重又一重,鼓脹了一戎一圈,形成了卵一樣的存在。
大約過去兩日,卵忽然化為迸濺的黑巖碎片,一個全身皮膚焦黑、背后有倒刺、人形鬼面的修羅鬼兵就誕生了。
它發出恐怖的咆哮,在大地上奔馳,但很快就安靜下來。它停了下來,望著黑與白的天空跪倒,非常的虔誠,如同拜見自己的君王。接著,他又開始奔馳,殺死并吞噬一切它所見到的任何會動的東西,然后不斷進化,成為更高等的存在。
不只是它,紫黑濁氣落到任何地方,任何地方就汩汩形成一個卵,只需兩天孵化,做著與它相同的事。所以這個大地上到處都是修羅鬼兵,到處都在廝殺。
這些,仍然不算恐怖。
在黑云與白云之上,是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修羅鬼軍。它們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服從命令與殺戮是它們生存的唯一宗旨。它們的臉上已然沒有出生時的瘋狂與混亂,滿是冰冷與肅殺,如同人形兵器一樣可怖。
在鬼軍大陣之中有一個露天大殿。這兒濁氣沖天而起,異常醒目。
大殿恭立兩列已然與人族差不離的七十二個修羅鬼將。這修羅鬼將都是從鬼兵中廝殺進化而來,強的能敵大宗師,弱的也不輸長生真人。
但他們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為在殿首處的王座上,坐著他們的王。
他們的王有一頭妖異的黑紫長發,約三十來年紀的模樣。他有一副英挺的五官,但顯得很淡漠,瞳孔是灰色的,沒有一絲生機與溫度。魁偉的身形包裹在紫黑的披風下,長長的曳在王座上,腳下踩著猙獰麟靴,宛如張牙舞爪的修。
正是焦獄羅剎魔主。
在他的兩旁分別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或者說,兩個怪物。
左邊一個,一頭短發,胸膛微微裸露,長相、身量等與人類一般無二。詭異的是,他的全身都是由黑白兩色組成的,如同黑云與白云。瞳孔也分黑白兩色,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
此人正是三大原罪之一,文贏。
右邊一個,約有兩丈左右高,一頭鋼鬃般的火紅色長發根根粗壯膨脹。上身,露出火山巖一樣的煎紋路,一雙火紅色的眼睛里廄暴怒,喘氣的時候,會噴出兩道火浪,非常駭人。
此人正是三大原罪之一,勾鐮。
百萬里的黑白云,有莫名的氣體氤氳,往上匍匐升騰,然后融入天上那一道道滾滾如浪的灰黑。很難說那些是氣體還是液體,只知道它每時每刻都在增加。
而這個過程,整個真界沒有人知道。
若蘇伏或者蘇瞳在此,定然能認出它來,可惜他們不在。
這時大殿外的黑白云里冒出一個腦袋來,隨后是玲瓏有致的玉體,裹在一層薄紗下。這是一個會讓人鴿聯翩的尤物,數十個修羅鬼將齊齊咽了一口口水。
自從成了鬼將,誕生靈智,他們也懂得了妙欲之美。追求的也不再只是飽腹以及進化,多了許多的。
“圣主。”尤物走到了羅剎魔主前,盈盈拜倒下來,妙目煙波流轉,可不正是豐音么。
“區區一個太行山,到現在還沒攻下來,你還有臉回來。”勾鐮冷笑。
豐音白了他一眼,卻沒有理會,而是嬌滴滴道:“圣主,人家這次真的立大功了。”
說著她便將孫士羽的分析一一道來。
羅剎魔主的表情沒有怎么變幻,只是眼皮動了動,道:“不錯,本座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讓他死心塌地為本座效力。以后所有行動,都由他指揮。”
這就是指令了。
豐音大喜,當即應下。她妙目一轉,又道:“圣主,那蘇伏如今就在三山島,要不要人家抓他來?”
“蘇伏?”羅剎魔主的表情微有變化,居然露出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不必,讓他去掙扎。”
豐音瞪大美目,不解道:“您不是對無量寶典志在必得?”
“寶典已然對本座無用。”羅剎魔主的神情恢復了一貫的冰冷,“而且本座想看看這螻蟻能走到哪一步。”
“既如此,人家去了。”豐音也不敢多問,當即起身,美眸在鬼將中掃過,忽然點中一個獐頭鼠目的鬼將,嫵媚地說,“陳倉,你隨我來。”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