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花音這方四人激斗,也不顧上關注趙云。
余繡衣的《龍蛇十象》在軍中頗為出名,喜歡拳腳功夫的妖兵時常會向她請教,而她雖不喜與人親近,卻從不會擺架子,有討教的必為其解答。
這其中就有小白。
小白的《絲偶術》是夜神月以她本命神通為基,替她完善的一門神通。原本天狼蛛在近身搏斗方面就有著傳承,自打蘇瞳被劫持事件之后,她很是努力地把血脈傳承的東西消化了一遍,大戰開始后,更是多次向余繡衣請教,可以說把她當成半個師傅看待也不為過。
但她的半個師傅卻親碎了她的天真。有句話說得很好,當你明白一塊玉石的價值遠大于石子時,你就可悲的長大了。同樣的,當你明白可貴的感情隨時會破裂時,你就會開始警惕,避免受傷;隨之對這世上產生疑問,究竟是什么導致的,導致人心如此微妙;微妙而刺人,以至于悲傷。
如是我聞,愛本是恨的來處。
余繡衣左右兩掌,靈、力兩相變幻不定,難以捉摸,而往往她在一拳擊向你時明明使的是“靈”層面的攻擊,卻會突然轉化為“力”層面,讓你只能倉促變招,往往就這樣讓她躲過三人的劫殺。
這得益于她手上的蠶絲手套,正是附加了“搶奪”于蘇伏的罡煞才能在做到這般神妙,若是蘇伏知曉,只怕會氣悶到吐血。
花巖心知不能久戰,體內潛藏已久的魔氣悄悄洶涌。
“你的傀儡有五百鈞之力,卻只用了不到一半,你這是在侮辱我?”余繡衣冷冷說。
一個絲偶傀儡被龍蛇撕成碎片,余繡衣撞開花音花巖包圍圈,一掌劈向最外圍的小白。
小白強忍住盈眶的淚水,結印化網,擋住余繡衣的步伐。
意想之中,蛛網四分五裂的場景沒有出現,余繡衣突然一改大開大闔的風格,竟似早有預料般,劈出的掌收了回來,同時身形猛向側方閃去。
“同樣的招式不要對同一個人使第二次。”
網撲了個空,余繡衣冷冷說著,翻身單手一掌擊在地上,身形頓時借力飛躍至小白頭頂,龍蛇纏繞,一掌拍向她的天靈蓋。
這一掌若擊實了,必定腦漿迸裂而死。
“小白!”花音大驚的同時,肌體運力,猛然向大地重重一擊。
余繡衣擊出的掌略一頓,突然朝旁一翻,幾乎瞬間,她原本所在位置的大地猛然噴涌出一道清氣,正是體技“霸獄,雷威”。
小白淚水正盈眶,卻咬了咬貝齒,在余繡衣躲避時,美眸閃爍的光芒。
余繡衣的美眸同時迷茫一瞬,落地的身形略微一歪,一張蛛網已然鋪蓋下來。
“時機不對,該等落地。”余繡衣冷冷道。其身形歪至一邊,卻不是術所擾,而是早預見蛛網的落點,而向旁閃避。
“哼,等你很久了!”花巖對余繡衣針對小白強攻大為憤怒,他也在后方預判余繡衣的應對,此時早已埋伏在預判地,一拳砸將過去。
“我也等你很久了。”余繡衣上半身忽然間詭異扭轉,雙拳交架,只聞一聲象鳴,巨拳幾乎能抵半個她。
場面卻是截然相反,只聽花巖悶哼一聲,竟是連退十數步,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而體內聚涌的魔氣再次被擊散,真是有苦難言。
他心里苦笑,半具魔體果然無法抗衡她。而從各方面得來的情報可以知道,余繡衣入道的時間比蘇伏還要晚。
三人中最強大的花巖被擊退,并且吐血。
原本應當會大大沖擊另二人的心神,然而就在象鳴落下之際,兩個蛛絲傀儡一左一右,沖向了余繡衣。
余繡衣美眸閃現冷厲:“愚蠢,這么慢,來送死?”
這突變幾乎銜接的完美無缺,她卻仍然嚴厲責罵,幾乎同時,其身劇烈一震,龍蛇交雜著數只象形虛影如同狂浪,眨眼絞碎兩個傀儡。
而此時小白終于明白她為何說慢了,方才術、蛛網之后,余繡衣明明就說“我也等你很久了”,顯然她已然提醒了她,蓄力要對付的是花巖,當時自己若當機立斷攻其必救,必會讓余繡衣陷入死境。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余繡衣提掌,龍蛇十象本就是愈斗愈狂猛的法門,此時聚起七象之力,狂暴的氣勁將沖來的花音震飛。
花巖深吸口氣,重新運轉魔氣的同時,盯著狂暴氣勁艱難地靠近。
余繡衣一步一步走向小白:“生死決戰,不容半點猶豫,軟弱會害死你,你以為你軟弱,我便會手下留情?”
小白只覺一股寒氣從頭到腳,再滾入心底,化為恐懼之后再次傳導周身。她從未如此真切地面對死亡,渾身顫抖著,一步一步退后,腦海里面已然是一片的空白。
“繡衣…姐…姐…”她張了張嘴,才發現說話原來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你的主人,一生都在與恐懼斗爭。恐懼死亡,渴望生存,你竟不曾學到半點皮毛,連蘇瞳一根手指都不如。”余繡衣冰冷冷說著。
她今天說的話加起來,只怕要比半輩子加起來的還多。她一步一步向小白走去。
“你為什么非要殺死我不可。”聽見“蘇瞳”二字,小白的心里突然刺痛起來,她才不在乎余繡衣的評價,她此時想起來了,蘇瞳生死不知,自己怎么可以在這里迷惑彷徨,明明早已在心里發誓要用生命來守護她。
她還是一步一步退后著,被階臺絆倒,她沒有退路了。
“你這樣質問敵人,是想博取同情?你知道你的敵人會如何嘲笑你么?不,不會嘲笑你,他們甚至不屑多看你一眼。”余繡衣來到她身前站定,高高地抬起了手掌。
就要死了嗎?小白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往日那些珍貴的回憶,似乎一瞬間涌上腦海。太元山脈的一幕幕,歸墟的一幕幕,劍齋的一幕幕,與蘇瞳在一起的一幕幕。最終定格在蛛后洞府里,蘇瞳拼死的身影,不是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了嗎?從那時起不就在心底發誓,要用生命來守護瞳瞳了嗎?
不經歷風雨,如何見彩虹。凡事都有理由,或者愛,或者恨。
“我…是想引你過來。”當蘇小白終于鼓起勇氣時,她的雙目突然變得無比銳利,再沒有半分的天真與軟弱,她的雙掌義無反顧往前擊去,她的妖體只有不到百鈞力道,甚至抵受不住余繡衣半根手指,可她還是奮起反擊了。
這是她第一次奮起反擊,這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去做一件認為該做的事,這是第一次,她不再迷惘。
然而就在這時,龍蛇七象之力突然間消散無蹤,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小小的手掌,毫無阻礙地擊在余繡衣的小腹,盡管只有百鈞之力,可對于一個毫無防護的法體而言,百鈞已然足夠致命。
一聲悶響,氣勁從余繡衣的背后噴涌而出。
眾皆驚呆。花巖的腳步慢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悵然地嘆了口氣。
“你看,不是做到了嗎。”余繡衣從來不笑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但緊跟著吐出了鮮血,連帶著內臟的碎片,噴了小白滿頭滿臉。
“誒?”小白的手又開始顫抖起來。
余繡衣站立不穩,雙膝一軟,跪坐了下來。
小白不由得抱住了她:“繡衣姐姐,你不是想殺我么。”
“我為什么…要殺你。”余繡衣美眸半開半闔,勉強抬起了手,按在她的小腦袋上,“我的任務…只是阻止你們…報了這個恩…我再無牽掛…這個結局…是我自己的主意…蘇伏的恩情…一并…”
小白腦袋突然刺痛起來,無數的信息涌入腦海,那是《龍蛇十象》的根本經義。
迅速成長的心智,瞬間理清了這一幕幕的因由。余繡衣給她上了最后一堂課,關于生存、掙扎、恐懼、渴望。
余繡衣的手輕輕滑落。
“不…”小白的心像被撕裂開來一樣,眼淚霎時決堤,“不…”
“不…”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大夜十一帝,不是神通,是十一道鬼帝兵魂。”
鬼帝兵魂,由金剛王座遺留在心內虛空的“降魔杵”打造。
不遠處的趙云說完,望了過去,場內形勢似乎一目了然,他默然不語。
口業吐出一道人影來,月白長衫,手持飛劍,劍光刺目,驚醒了他。但如此措不及防,怎及防備,數個魂兵瞬間化為齏粉,黑槍“當啷”落地。
“子龍,我的命令你還聽不聽了。”蘇伏的聲音響起來。又是兩道劍光激射。
聽見蘇伏的聲音,趙云又是一怔,代價是慘痛的,此次竟是碎了七個兵魂。
“這是什么?”僅余的最后一個趙云似乎驚呆了。
“意業阿修羅!”七罪冷笑一聲,“世間萬物皆有業障在身,只要是人,就沒有我變不成的。”
說著話的同時,已然來到最后一個趙云頭頂,一劍劈落下來:“這若不是你本體,我就將你的破兵魂一起熔毀,讓你躲個沒完!”
趙云勉強抬槍擋下,金屬交擊,狂暴的劍氣涌入他體內,他的臉色開始蒼白。
“哈哈。”七罪大笑,“這下看你往哪里逃!”
罪業從飛劍上吐出,纏住趙云的同時,其身突然變回原樣,罪刀已然從上而下刺去。
巫王都無法抵抗罪業,這要刺個正著,罪業霎時就會泯滅趙云的神智。
讓七罪稍感意外的是,罪刀還是刺中了趙云,正中他的胸膛。“嗤”的利器入肉聲,他忍不住爆發出慘叫,鮮血四濺。
“原來你也就這程度。”七罪興味索然,自忖趙云難逃一死。
“我讓你以為兵魂沒有實體,你就相信了,何其愚蠢。”就在此時,身后斗然傳來一個讓他魂飛魄散的聲音。
只見口業的巨口里突然刺出來一柄黑槍,雷霆一樣擊中了七罪背脊位置,巨大的力量霎時絞斷七罪的身體。
方才讓七罪以為兵魂沒有實體,為的便是布這一個局。
看似將七罪打入口業里,實則他的本體早已藏在他的影子,一同與他進入了口業里。如此大膽的行徑,在七罪看來是最為不智與最不可能的事,因為你無法知道口業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可在趙云看來,這七罪看似邪惡,實則輕狂驕縱,口里沒有幾句實話。
七罪臉上驟然猙獰,發出一聲慘叫,上下身斷口處罪業狂涌,逼得要給他最后一擊的趙云只得躲避開來。
他的下身不受控制地掉落,那口業突然一口吞了七罪的上身,隨后一頭鉆入大地,竟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