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否是他故意設下陷阱,欲引我們再攻。”喬公良目露沉吟。愈是見證蘇伏的可怕,他就愈是謹慎起來,畢竟命可只有一條。
古孟山張口欲言,卻被打斷。
古天星急于證明自己,重拾軍中威信,搶在了古孟山面前說道:“若這是陷阱,必要先在城外埋伏,撤退之前,四個城門一直緊閉,難道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城?若是不能,結果也沒有什么不同。蘇伏怎會不明白,詐傷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古孟山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
柳無義忽然道:“我相信他是真的受傷,并且短時間內無法動彈。”他與蘇伏斗了數個回合,他的話自然無可爭議。
“叔父既如此說,不如與小侄一起再走一遭?”古天星精神一震,“我們可以施以雷霆打擊,不定非要勝,只要殺死蘇伏的一兩個手下即可,必能大震士氣。”
“但我不信他沒有還手之力。”柳無義卻搖了搖頭,毫不客氣地道,“不要忘記他雖有妖體,卻非妖族,他是劍修,他有飛劍,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古天星的臉色霎時蒼白,復又低頭不語。
“再去探,隨時匯報。”古山川揮退了妖兵,方才掃了一眼眾妖,最終視線定格在古天星的身上,“隕落七個金烏神將,對士氣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由上及下,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樣,難道你就想不到你手下又是什么模樣?”
“父親教訓得是。”古天星教養不錯,自我定位也清晰明了,很快就明白古山川的意思。被擊潰的信心,又重新開始凝聚。其實很多人就是如此,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在一次次的挫折打擊中更正自己的位置,想要爬到什么樣的高度,就要有什么樣的胸懷,努力使能力與地位處于一個平衡。
古天星能有如此心態,要歸功于古山川的教導。
古山川微微點頭,對于他的表現還是較為認可,不缺銳氣,敢于進取,從善如流,就是修為稍嫌不足。
“今日到此為止,都回去歇著。”
在漫無邊際的冰天雪地里,應囚大祭司崔野英想起了許多往事。記得那年也是如此的大雪,流落到莒州后,數度被野人似的小部族當成食物,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是饑寒交迫,無意中進入了應龍城。
那時老族主一點也不老,威武雄壯,個頭是他的兩倍。也許是看他可憐,也許是應囚一族出生就是人族的模樣,他得到了友善的對待,居然在城中生存了下來。
大雪紛飛,崔野英一步步往前挪著,身后的腳印,在他往前走兩步之后便痕跡全消,整個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暴風雪的咆哮與“沙沙”的腳步聲。
不知走了多久,耳畔忽然靜寂下來,暴風雪的咆哮也失去了,連最后一點顏色都失去了,整個天地隨之一暗。
可崔野英非但不懼,反而大是欣喜,冥冥之中的感應讓他向前疾走兩步,視線豁然開闊。這是一處冰崖,非常的狹窄,窄到只能容得下他一個人;而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坑洞,間中有個冰凍的湖,而他要找的人,便奄奄一息地被鎖在湖的中央。
似有所感,她微微抬起眸子來,視線里沒有人,可她的瞳孔卻驟然收縮,隨后不住地搖著頭,神情似有些猙獰,還有野獸受傷時的低聲咆哮。
崔野英驚喜之中,哪里知曉她為何搖頭,很快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他知道魂感斷了,便即睜開眼睛。
“找到了?”這是應龍城外某一處祭壇,乃是應囚一族祭祖所用。
黃小花已在祭壇下守候了半個多月,見大祭司睜眼,想必有了結果,還是有些緊張。
“龍…牙山…”崔野英半月滴米未進,此時一醒來便一陣陣天旋地轉,勉強說完便暈迷過去。
當即有妖兵將他扶起,喂他喝下熱湯,套了保暖衣物。
黃小花命人將他帶回應龍城,這才陷入沉思。
“龍牙山方圓數千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困住她?”一旁的九命也在沉思。他如今身份已然不同,黃小花早在十年前就用她的“功勞”換取了九命的自由。
“有個縛妖湖,本是用來關押重犯之地!”黃小花露出怨恨神色,“那個混賬東西,居然敢如此妄為…”
“回去再說。”
兩妖回到府中時,黃蓮霸卻進來道:“今日上午,冰封山脈突然出現一伙軍,約有五萬,繞過了我們,往紫城去了。”
“從哪里來的?”九命嚇了一跳,“他們目標是紫城?”
“應該錯不了。”黃蓮霸冷冷道,“看編制是神律軍,不排除冒充的可能。不過現今敢招惹紫城又有余力分出兵力的也就君山與蛇神谷了。反正蛇鼠一窩,與他們脫不了干系。”
九命沉著臉,來回踱著方步,往事一幕幕涌上腦海:“不行,絕不能讓紫城有所差池,否則怎么向老爺交代!”
“哼,大帥早為你贖身,你還惦記著什么老爺?”黃蓮霸滿臉嘲諷地望著他,“真是奴性難改啊,紫城不容有失,那老族主就可以出事了?”
“不要忘記大祭司與老爺達成的協議,你既然在場,應該很清楚紫城陷落的下場。”九命冷冷望著她道,“到時莫說老族主的性命難保,便是應囚處境也會變得極為難堪。”
“你在威脅我?”黃蓮霸勃然大怒,尖聲叫道。
“全都給我閉嘴!”黃小花一聲暴喝,把整個廳堂都震得“嗡嗡”作響,“神律軍幾時抵達紫城?”
黃蓮霸老實道:“至多三日。”
“做好全軍出動的準備。”
黃小花的話讓黃蓮霸大驚:“大帥!”
黃小花擺斷她,又向九命淡淡道:“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后若救不出老族主,莫怪我對紫城見死不救!”
“應囚黃氏該急了!”
龍牙山,縛妖湖。黑袍軍師立在一處冰崖之上,常年罩著的頭臉在這冰天雪地中輕輕揭開,露出了他那冰冷而肅殺的神情。
“此次行動是我們最后一次機會。”他的身后或坐或站十來個人,全都是黑袍打扮。
“也是你制定的最后一個計劃,掌座已然對你不滿了。”一個黑袍人冷冷笑道。
軍師并不回頭,不回頭也能感受對方話中刺人的惡意。他哼了一聲,回身冷冷盯著他道,“那也輪不到你來指揮行動!”
“你以為掌座讓你指揮是看重你的才能么?不過是看在你們一脈被強行解體的份上,想讓你們立立功,好在門中擁有一席之地…”
那人話中帶刺,將軍師的面色刺得鐵青:“沐仲和,你膽敢再說一句廢話,我便拿你的尸體拿去喂狗。”
“你有那個本事?”那人大笑一聲,絲毫不給他半點顏面。
周遭風雪倏然間頓止,兩道莫可名狀的氣體倏然間碰撞,數十個黑袍人當即退了開去,饒有興味地望著劍拔弩張的二人。
“都少說兩句。”但有一人沒有走,他挪了兩步將二人隔開,眼睛卻從始至終盯著冰湖不放,好似那兒隨時會長出一朵曇花一樣。
“沒有完美的計謀,只有完美的執行。煉幽山已被劍齋鎖閉,我們已然沒有退路,更無增援,若不能齊心協力,不如趁早散了,何必白白送命。”
軍師知道此人甚少說話,何況是如此多話,忍不住道:“我一直無法明白掌座的用意,莒州亂或不亂,與我們有何干系?”
那人終于挪開了視線,卻沒有回應,而是走到了冰崖另一面,那兒也有個黑袍人,他的腰間別著一把刀。
刀鞘與刀柄都是黑色,刀未出鞘,待走近他身周兩丈,便能從刀上覺出逼人的鋒芒,比嚴寒還要冷酷。再近一丈,又有不同感受,那鋒芒是他身上所發,他整個人都與刀融為一體。
“你有把握么?”他頓住腳步,沒有再行靠近。
“師傅從未教我做過沒把握的事。”持刀人冷冷道。
“他從未承認你這個徒弟。”他眉頭微微一皺,退了兩步才道,“而且他死了,解體刀法也沒有傳給你。”
刀光一閃,他的面罩頓時碎成數片。他眨了眨眼,刀還在鞘內,心中微嘆,閉住了嘴。
翌日,辰時。
一支軍隊繞過密林,來到星云北城二里外,一個大嗓門騎兵舉盾來到近前叫道:“我家大帥陳兵以待,爾等可敢出來決一死戰!”
敵軍邀戰,己方昨日打了個大勝,士氣正是高漲,群情甚是洶涌激昂,只是沒有命令自然無法出擊。
一個妖兵統領輕蔑地道:“你家大帥是哪個啊,怎么昨日沒有見過。”
城樓上頓時哄笑一片,那騎卻冷笑道:“聞說昨日蘇伏重傷瀕死,莫不是舉城吊唁?否則何以避而不戰?”
“找死!”那統領目露寒光,當即取來一張弓,嚇得那騎兵落荒而逃,城樓上又是一陣大笑,不過笑聲中略有陰霾,因為蘇伏的消息至今沒有傳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