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宗上下都極度忙碌,惟有一人顯得特別悠閑,甚至無聊。
竹兒不愿殺生,荼毒許多事都無法指派她去,便任著她漫無目的游蕩。前番聽聞蘇伏回轉,歡喜地回來找他,不料又領任務出門去了。
聞說是去保護大鄭國主,她閑極無聊,便欲來永安尋他玩耍。想著保護人嘛,她也會呀。況且許久不見蘇伏,此次重逢都未有機會說話,她有許多話想說哩。
來永安之前,荼毒特令她去了一趟送信,待她回返永安時,已是當日午時。
午時入城,日光正毒辣,她一身綠裙,長得宛如精靈一樣討人喜歡,兼且步伐歡快,與其擦身而過的凡人都被感染,只覺躁意盡去,說不出的舒暢。
本來也沒有什么,然此舒暢,實在令人難以忘懷。
卻說個中有個四十來年紀的中年男子,正是迦葉入城那日,受到竹兒感染,主動贈予饅頭的人。他正自愁眉苦臉呢,感受這份熟悉,心中舒暢的同時,急忙轉身,循目一望,果見一抹綠意,不由大喜,緊追兩步喚道:“姑娘留步…姑娘留步…”
竹兒聽見有人叫喚,不由頓步回望,見一個中年男子緊趕上來,便奇道:“先生喚我么?”
“不敢當先生…不敢當先生…”這中年男子一臉愁眉道,“小人劉全有,姑娘還記得么,那日有個餓暈的和尚,小人贈了他一個饅頭!”
竹兒恍然道:“原來是你呀,那日還沒多謝你呢!”
劉全有苦著臉道:“小人…小人并非是說小人…姑娘記得那和尚么?他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罷!”
竹兒大驚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又餓暈拉?”
“他…他…”劉全有‘唉’的一聲,苦巴巴道,“昨夜三更左右,小人夜起出恭,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倒在小人家門口。小人心下害怕,便將他拖至一旁,本待第二日告知官家處置。豈料那人醒了過來,向小人討口水喝,小人心軟,便去滔了水來,喂他喝過,又替他擦了臉,才認出是那餓暈的和尚!”
“小人心想姑娘那日善行,不得已將他搬入房中…唉,小人那不曉事的婆娘聞聲而來,見那和尚氣若游絲,不由分說,硬逼小人將他趕走,不愿房中死人,沾死人晦氣…”
劉全有唉聲嘆氣道:“昨夜好說歹說,勸下了,今早她便催我弄個車將和尚運出城去,小人借口出來,實在想不到萬全之策。幸遇姑娘,也是那和尚運緣。求請姑娘,將那和尚帶走,他剩著最后一口氣,當累不至姑娘多少時日了…”
“既如此,請先生帶路便是!”竹兒對那和尚印象頗為深刻,便即與劉全有來到他家。
卻是一幢獨門獨院,有著兩進大小,踏入門中,便聞一個刻薄聲音:“著你弄個車,你給老娘找個姑娘回來?”
院中一個三十來年紀的婦人迎出來,狐疑道:“她是誰?”
劉全有瞪了她一眼,低聲道:“就你多事,她來接和尚走的,休要聒噪了!”
婦人臉色稍緩道:“哼,適才和尚又吐了幾口血,怕是不行了,快快帶走,免得死在我這屋中,沾了晦氣!”
竹兒不語,徑入廂房,果見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和尚躺著。她步去,探了探鼻息,甚是微弱,便即捻了個訣,抵著和尚印堂,輸入一些溫和靈氣。
靈氣入體,才發覺他體內支離破碎,不由浮現一絲憤然:“誰人如此狠毒,竟下此毒手!”
這和尚正是利用佛舍利,引開蘇伏的氣機鎖定,遂用佛門大神通《縮地成寸》逃走的迦葉。其躲于金缽之中,金缽受損,他亦受到重創。也是他命不該絕,竹兒修自然之道,其靈氣雖無法與蘇伏的神禁比較,與天元水星的水行元氣卻是相仿。更巧的是,迦葉這一身重創,獨獨沒有劍氣味道,全然為金缽擋下。
否則竹兒只消細細感應,便可覺出蘇伏氣息,那時迦葉能否逃過死劫,還是未知之數。
然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飲一啄,自有定數!這迦葉七世修佛,凝聚一身福德,乃以福德成佛,是善,亦為惡!這福德與凡生息息相關,殺得一個凡生,不過減百道功德。而一道福德,卻相當百數凡生,迦葉七世福德所聚,何止百萬。
蘇伏若將他殺死,單單果報便會將其功德盡數削去,不容于真界。強渡四九前,他就真的只能在外域容身了。
那夫妻兩個在門口觀見靈光,心中頓然敬畏,劉全有瞪了一眼婆娘,怨她不識好歹,惡了仙師,若人家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
那婦人似是心虛,當即打著哈哈說道:“老公,你看這和尚怪可憐的,不如就容他在家便是…”
“你這婆娘終于說了一句人話!”劉全有這才放下心來。
過了片刻,竹兒擲了兩腚金子與二人道:“本不欲麻煩二位,只是和尚傷勢太重,不宜搬動,便在此攪擾二位一段時日…”
婦人歡天喜地地接過金錠,連連答應。
法相宗,積云峰。
卻說蘇伏帶著暈迷的余繡衣回到此地,便即有人為他們備了宅院。位在金剛殿左近,山水清幽,是個好居處。
將余繡衣安置妥當,他靜坐一個下午,未見來人問話。入夜時,他起身欲出門,卻有兩個守門弟子攔住了他,客氣說道:“未有宗主命令,劍君閣下還不能出去。”
蘇伏皺眉道:“某欲見杜書山,你去喚他來!”
“書山公子忙碌得很,豈是你想見便見的?”便在此時,潛在左近許久的雪烈哂笑過來,“觀劍君氣色已佳,是否有所恢復,在下欲求一戰,不知應否?”
“咳!”
蘇伏拳頭握了又松,冷冷說道:“某觀法相上下,忙得腳不沾地,道友倒是極有閑情雅致!”
“不瞞劍君,正是書山公子著我在此,我的任務便是保護劍君…”雪烈笑容燦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