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隨浪沉浮,在被掩埋的舊事里,總有那么一兩道傷疤不想被揭開,但錄在史冊的事實,不會隨著時光推移而湮滅,至多只是讓一些人忘記了,讓一些人不敢提起,讓一些人假裝沒有這些事情發生過。
于是,天下就太平。
兩千多年前,興許是兩千五百多年前,劍齋的一個真傳弟子因早年不慎走失了親生兒子,尋訪多年以后,才發現自己兒子居然流落到了廬州,拜在了當時能與東都分庭抗禮的西都魔門下。
當時的西都魔門可謂人才濟濟,高手輩出,論整體實力,還要在東都魔宮之上。而且,為分出魔門誰更強一些,極樂魔主親自邀戰靈欲魔主,兩大魔頭不眠不休的斗了數旬月,極樂魔主技高一籌,將靈欲魔主殺出三十三天外域,只得倚靠域外劫魔茍延殘喘,西都魔門因此聲勢一時無兩,漸漸有些目中無人。
那位劍齋弟子生就有劍齋弟子鋒芒,得知親生兒子拜在西都,那還了得,單人獨劍就殺去要人。西都鋒芒何等之盛,怎么可能會乖乖將人交給劍齋?
于是,在并沒有很大波瀾的紛爭下,那位劍齋弟子很不小心的被殺死了。
沒有人知道為何一個修為已是玄真的劍修會死的這樣容易,或許只能怪他魯莽,愚蠢。但他的身份,卻是劍齋的真傳弟子,好巧不巧的是,這個弟子還與蕭南離沾親帶故。
當時蕭南離才死多久,整個劍齋都因此沸騰了。一開始,劍齋當時的劍主還是徐明真,他放出話來,要求西都交出兇手,交出那位弟子的后人,此事便就此了結。
可西都聲勢正在頂峰,非但不交,反而回敬道:“莫說西都弟子不會交出去,來要人的劍齋弟子,來一個就白死一個,來兩個就白死一雙,有本事就滅了我們西都,再把人搶回去!”
許是因蕭南離的死,劍齋沉寂了許久,讓人對它的鋒芒已漸漸淡忘。
便是以此為基,演變成了兩州之間的驚天大戰。劍齋甚至沒有對此作出明確回應,只是以純陽劍仙魯洞云與飛仙為首,集五百劍修結成飛仙劍陣,即是以飛仙劍為核心的劍陣進行北征。
這一戰,直接將整個西都打殘,死的真人就不下十指之數,而不知為何,極樂魔主一直沒有出現,許是因與靈欲魔主的大戰讓他重傷到無法阻止,也或許被什么重要事情耽擱了,然而當一切成定局時,西都無可爭議的凋落了。
這還不止,東都因此受到波及,靈欲魔主攜千萬劫魔回援,卻被飛仙劍的劍靈飛仙幾劍斬得逃回三十三天外域,再不敢露面。
雖然靈欲魔主在此前就已受到重創,可飛仙之名,繼蕭南離以后,再創輝煌。這一柄莫問劍主留下來的劍器,最早展露的鋒芒是在蕭南離劍斬天下五州的時候。其實一些知道內幕的修士都知道蕭南離能一劍將天下斬成五州,飛仙劍功不可沒。
要知道真界不單單只是被分成五塊地域,而是將氣運生生撕裂成五份,各州獨得一份。否則天道的反噬,何以要得了證就了純陽的蕭南離的性命?
前言有道,蕭南離修道三百余載就已證就純陽,他連法劫都沒有渡過,便斬破四九重劫,這是一份什么樣的修為?
是以修士并非必須渡過一個法劫才能渡得了四九重劫,只不過有著渡過一個法劫的氣運加身,相應會簡單一些罷了。
換句話說,只要活得夠久,渡個七八次法劫,七八次的氣運合一,就能有莫大把握渡過四九重劫。然而太難了,真界開天至今,能活到現在的,就只剩了那幾個道祖佛祖而已。
以往只守在劍齋充當劍齋守護神的飛仙劍劍靈飛仙,真可謂一劍光寒下五州,三十三天外域還有什么無法探明,是以也無人知道外域有無人聽過飛仙的威名,是以才謂‘寒下五州’。
若非道祖下界阻止劍齋對魔門的趕盡殺絕,又因魔門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遭到突襲,有許多大修為者去往外域沒有歸來,尚保留幾分元氣,否則今日早就沒有魔門了。
亦因此,飛仙劍陣的威名更是如日中天,也一直是劍齋最可怖的殺器。
當然,劍齋的損失也非常慘重,在與魔門的斗爭中,先后隕落了數個長生劍修,渡劫劍修,甚有一個渡劫大劍修。現今劍齋劍主李道純的幾個修為都已通天的師弟師妹相繼隕落,那一戰存活下來的,就只剩了李道純,顧青云,蕭問寒,斑鳩這四個。
其余修為不足的,幾乎全部戰死。去時五百劍修,回來卻不到五十個。回來以后,又有十數個因傷勢太重,無力回天而相繼死去,這樣慘烈的戰績,雖勝尤敗。
那一戰之后,斑鳩深深感受到了劍修的不足,機動有余,應變不足,有許多同門就是因為這缺陷而慘死。他因而徹底放棄修劍,轉而沉浸入煉器之道。
因為此戰對兩州意義深遠,一方烙印下了深深的恥辱,一方勝了卻猶似敗,是以兩方默契的不提此事,兩千多年過去,早就被許多人淡忘。
然而東都魔宮從未忘記這份恥辱,他們無時不刻在醞釀著報復,報復劍齋,報復天下劍修。
小半載過去,身為北邙宗核心弟子,尤其是朝夕月非常器重的弟子,蘇伏操控的孫仲謀在北邙宗的地位日漸高升,時至今日,整個夕月山,甚至包括半個風越山的弟子,見了他都要畢恭畢敬的喊一聲師兄,這一切都是因為風越對孫仲謀態度的轉變,甚至有風聞,兩山或許會重新合一,而孫仲謀將是下一任北邙掌宗。
隨著這謠言傳開,孫仲謀在門中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仲夏,炎炎氣悶,夕月山靠近蟲窟有一個沁心寒潭。寒潭的水不論冬夏皆冰寒如刀,莫說凡人,便是修士低一些的修士都無法忍受這份寒意。
然而一到酷暑時,即便修士不懼這氣候,卻也因氣候悶熱而心情隨著悶熱。浮躁不堪的心緒是不適宜修煉的,便有許多弟子常常來到寒潭左近避暑,閑談,論道抑或交易物品。
漸漸的,在寒潭左近就多了許多涼亭,在北邙宗拳頭為大,越靠近寒潭的涼亭,自然只有實力越強的人才能夠得到。
那些人又找了一批人來共同守護涼亭,于是就形成了拉幫結伙的風氣,可以見到每個涼亭都有許多弟子一起高談闊論,吃酒飲茶,熱鬧非常。
而就在寒潭的邊上,卻有一個顯得非常冷清的涼亭,它不像別的涼亭一樣有許多人在交談,而僅僅只有兩個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紅素,給你說多少回了,我不熱,你不用扇了,快坐下來歇會。”
耳畔傳來輕輕的呼呼風聲,那是由紅素手中的羽扇扇出來的清風,蘇伏無奈的望著她道:“還有啊,我教你的靈氣的分段式三疊運用,練熟了么?”
蘇伏其實無所謂來不來這涼亭,也無所謂離寒潭遠還是近,這都是為了紅素的修煉,沒想到她不珍惜,還拿個扇子在旁邊扇風,生怕自己中暑一樣,難道修士還會中暑不成?
“哦…”
紅素乖巧的收了扇子,而后兩手各自捻決,各有靈光閃爍,遂于她雙臂迅疾如風的三次交疊中,靈光幾乎要沖破涼亭,帶著非常劇烈的威壓。
雖然僅僅只有凝竅,紅素這一手,卻驚呆了許多遠處暗暗關注的北邙宗弟子。
蘇伏滿意的點點頭:“嗯,算你過關,繼續打磨的道基罷,要知道你能否抱虛,道基可是重中之重!”
“哦…”
紅素乖巧的坐在蘇伏邊上,閉目沉修了一會,忽又睜開美眸說,“爺,您說人家什么時候能夠飛天遁地呀?”
蘇伏淡淡的說道:“等你什么時候將《太玄經》內的心得體會領悟完全,就可以了。”
紅素小臉頓時垮下來:“啊,好難啊…爺,紅素還是不修煉了罷,紅素只是您的侍女,不要那么高的修為…”
“不行!”蘇伏故意冷著臉嚇道,“身為我孫仲謀的人,若是帶出去不能長臉,我就把你趕走,另外再買,快修煉。”
可紅素被嚇了那么多次,早就差不多免疫了,所以她一點也不怕,嘻嘻的說:“好嘛,您別生氣,我修煉就是了…”
蘇伏心中微微一嘆,不忍兇她,漸漸就被她看穿了真面目,都不好管教了,真是失策啊!
他還待開口說一些什么,但就在此時,涼亭外卻忽然來了一個人,一個約莫只有六歲年紀的稚童,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負手緩緩踏入涼亭。
“喂!孫仲謀,你不是答應帶我出去玩么?怎么還不出發,要讓我等到什么時候?”
這六歲稚童,奶聲奶氣的聲音,可不正是小淵么?
蘇伏已經不是半年以前,現今隱隱知道了他的身份,卻半點不懼他,不屑的撇嘴道:“你答應我的也還沒做到,我憑什么帶你出去玩?要不要我告訴竹兒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