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蘇款款步入營帳內,只見蘇伏端坐于簡易榻上,正閉目靜修。
她將托盤置于榻上的矮幾上,淡淡地說:“快來喝你的斷頭酒了。”
蘇伏眼皮也不抬,道:“累夜仙子送來,真是不勝感激,夜仙子受累了,還是請下去休息罷。”
此言無異是趕客了。
夜流蘇嗔怒道:“好你個蘇伏,竟將我當成跑腿的,還趕我走,你以為我有那么好打發?”
蘇伏這時睜眼,掃過那托盤,淡淡地說:“夜流蘇,平日也不見你這般殷勤,今日忽然如此,莫非你以為我不會生疑么?”
“你夜流蘇非是愚蠢之人,相反異常聰慧,我想不到你這樣做的理由。”
夜流蘇臉色變得極快,這時又柔媚一笑,便落座于矮幾另一邊,她端起酒壺傾倒一杯酒來,頓時有股酒香充斥營帳。
蘇伏細細打量這酒,發覺除了有一股特殊香味外,便再無異常。那香味也是似曾相識,他略略思忖,卻沒有頭緒。
“哼,便宜你了,有我這樣千嬌百媚的女子陪你飲酒。”
夜流蘇將酒杯優雅地端起,湊到蘇伏身前,眸子閃過紅芒,嬌媚笑道:“老爺快請飲酒,飲后奴婢還可幫老爺熱身喲,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喲…”
床榻左近驀地有紅色霧氣生成,那霧氣的生發自然來自于夜流蘇。
蘇伏早知她手段,前一次便不曾上當,此次又怎會讓其得手,驀地伸掌去,左近紅霧便盡都被一股斥力排開,他雙眸微閃,冷冷道:“莫盡做一些無聊之事。”
夜流蘇絲毫也不意外,仍笑意吟吟道:“天香迷霧只是小道,若你因此著道,我還看你不起呢。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提議,你敢不敢接受?”
“笑話,我為何要接受你的提議?”
蘇伏冷漠地回絕道:“夜流蘇,妖皇陛下的大壽你都敢不出場,你應該為自己擔憂一二了罷。”
“那是父王有密令交代我,這與你無關。”
夜流蘇確不曾出現在圣君殿內,她淡淡笑道:“你接不接受自然是你的事,不過蘇伏,難道你不想徹底擺脫我?你應該知道我報復心極重,若有朝一日你著了我的道,便可能導致萬劫不復,當然,你可以先將我殺死,可不說你目下有沒有這個本事,即便有,你敢動我嗎?”
蘇伏冷笑:“誠如你所言,你報復心極重,你意思是要我明知道你挖好了陷阱仍然踩進去,你該不會覺得你我的恩怨就此便可一筆勾銷了罷?”
“你年紀亦不輕了,憑甚認為我會為了一個不可靠的承諾而冒險,莫要如此幼稚行不行?”
夜流蘇居然也不惱,她嫣然一笑:“討厭拉,你都沒聽人家說的提議,又怎么知道提議為何,人家又沒在酒里下藥,倘若你不信,我可先嘗一嘗。”
她說著就要舉杯飲下,眼看杯沿就要碰到她紅唇。
“慢著!”
蘇伏忽然淡淡阻道:“我有理由懷疑,這第一杯必然沒有動手腳。你先說說你的提議罷,或許我會心動也說不定。”
他音聲未落,營帳驀地輕微震顫,隨之便聞著一道巨響。
“嘭——”
一人一妖皆莫名驚詫,對視一眼才發覺與對方無關。
武巖音聲適時傳來:“大王,大會已然開始,第一輪挑戰已結束,有位妖王落馬了。”
夜流蘇釋然,隨即莫名微笑道:“此次大會挑戰者來勢兇猛,蘇伏你可要當心了。”
“至于提議嘛。”夜流蘇微微瞇眼,“就看你敢不敢賭了,我也不瞞你,酒中確加了些料,至于是何料,致不致命,便要看你敢不敢賭了。”
“若是你賭贏了,恩怨自然一筆勾銷,你我神交之事亦可當做沒有發生過。”
蘇伏怎么可能與她賭,他冷冷一笑:“任你舌燦蓮花,空口白話,我憑何信你所言?”
夜流蘇將酒置于幾上,略著惱道:“那你想怎樣,從認識你到現在便一直占我便宜,就不許我占你一次便宜么,真是沒有度量的男人,真不知道葉璇璣為何會助你入道。”
蘇伏皺眉道:“此事你從何得知?”
夜流蘇白了他一眼,恥笑道:“你當莒州是甚地,有個所謂外使來,便不做調查么?你的身份乃至入道年份,因何入道等早在你動身時便已查清,莫論妖神宮,便是四大部族與我四大統領氏族,皆對你身份心里有數著呢。”
“蘇伏,青州照央城人,不知何故闔家老小盡疫,后被葉璇璣引而入道,于四載前拜入劍齋…”
蘇伏眸子閃過危險的光芒:“你還知道一些甚?”
夜流蘇嬌媚地說道:“莫要這樣看我,在莒州,但凡有一些身份之人都能調取你的情報,再說了,你的故事亦非秘密,我想劍齋必定早已調查了透徹,否則怎么會讓你作為外使呢,你可代表著他們的顏面。”
“我問的是,你還知道一些甚?”
蘇伏眸子冰冷,音聲更是如同自冰天雪地里傳出,滿盈的殺機令夜流蘇都不禁心底顫動。
“大王山,這位挑戰者抽到了大王山,那么有請大王山的妖王做好準備…”
這時距此不遠的圓臺處驀地傳來一道震天的呼嘯,一個中氣十足的音聲居然傳到了營帳里。
不多時,便有一個妖族侍從跑進來,對著武巖行禮道:“有挑戰者抽到了大王山,還請你家大王做好準備…”
武巖淡漠的面上略顯不安:怎么才第三輪便到了大王?
他正要進營帳通報,卻聞著夜流蘇委屈著說:“你兇什么兇,老是欺負人家,嗚嗚,蘇伏你就是個大壞蛋,大混蛋,我恨死你了…”
淡漠如武巖,亦冷汗直流,心想方才那道音聲必然已傳入營帳,大王心里應當有數了,自己目下闖進去,不知要被夜流蘇恨成個甚模樣,身為大王山的妖兵統領,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算了罷。
與此同時,圓臺處,這時挑戰進行到了第二輪正好結束,一位熊族壯漢挑戰飛魂山的老江頭,卻被老江頭徒手撕裂,血腥震醒全場,令觀眾不禁發出嗜血狂嚎。
觀眾席圍攏著圓臺而建,便自然是圓形,皆由紅色毯子鋪成,顯得異常華麗。
席與席之間涇渭分明,譬如妖神宮便獨據東位,最上坐著莒州的天,妖皇陛下楚渡,往下則是楚渡的幾個弟子,再往下自然便是文武大臣,本來夜流蘇亦應在其中。
楚渡左側是龍雀族莊氏,約莫只有十來個族人,與應囚黃氏相鄰。而應囚黃氏是唯一一個敢于不著重陛下大壽的大氏族,今日入圣君殿的應囚氏族皆為旁支附庸,本族者一位也無,莒州上下早已習慣他們行事風格,是以也并不感到稀奇。
應囚黃氏一族族長喚作黃小花,雖言小花,長得卻昂然有九尺,銅鈴大眼,血盆大口加之闊鼻,無不令人聯想到野獸,可她性別卻當之無愧是雌性,因其胸腹之間有兩個碩大的圓球,其裸露的雙臂,充滿爆炸性的力量,此時看著臺上血腥,紅舌舔著嘴唇,眸子里盡是嗜血,自她往下,便都為黃氏支脈,以人族的審美觀而言,盡都是歪瓜裂棗,恐怖至極。
黃氏一族是叫喊最兇的一族,恨不得代替那些斗者上臺。
在楚渡的右側,則是騰蛇柳氏與三足烏古氏。
騰蛇柳氏族長柳無義,乃是柳暮言同胞兄弟,兩兄弟之間不睦,甚常常大打出手,早已是廣為人知。
古氏一族族長古問道是個看去約莫六十來年紀的小老頭兒,身形偏瘦,且矮小,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發須與眉毛皆已發白,長長地垂下,眼皮耷拉著沒有甚精神,便連臺上血腥都不能讓他抬起眼皮看上一眼。
在楚渡的對面,西面的坐席,便是此次外賓,南離宮與劍齋的位置。
其余便盡是圣君城的大氏族了,譬如陸氏一族,便因妖相而貴,卻也只是相對而言,與四大部族無法相較。
另有妖魂軍與鐵象軍的軍帥蔣慶同王渾,蔣氏與王氏在城中亦是大姓,都是有頭有臉的妖族,亦只有他們才有資格坐在看臺上看妖王比斗。
西面坐席上,龍吟瑤幸災樂禍地說:“沒想到這么快就抽到蘇伏。”
她與南離宮三姐妹坐得近,短短地敘舊,感情便好得很了。
瀟湘笑嘻嘻道:“姐姐的這個師弟常常出人意表,連妖王位都能坐上,人家想得流口水呢…”
圓臺上是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精壯男子,約莫七尺身高,皮膚略黑,透著油光,便給人一種神采奕奕的感覺。
他的身前立著一個木制圓形轉盤,其上刻著三十六洞妖王山之名,以格子線區分。大會挑戰的規矩有兩種,一則隨轉盤挑戰,二則指名挑戰。
轉盤又稱點妖盤,此時正指著大王山,精壯男子顯見是用了轉盤挑選目標。
圓臺上到處是血跡,有侍從正在清理,不多時,侍從清理完畢退場,外事官盧昭陵便大聲呼道:“第三場挑戰開始,請大王山妖王上臺…”